一
“把精讀課文當作略讀課文來教,把略讀課文上成精讀課文。”
“這是一篇略讀課文,你怎么像上精讀課文一樣?你沒見標題前面有星號嗎?”
“線條太粗了,這是一篇精讀課文,至少得用兩個課時,你一課時就上完,還不蜻蜓點水才怪?”
這是我們在聽課評課中經常可以聽到的話語。現如今,小學語文教學中精讀課文和略讀課文之分是相當講究的,好像舊社會中大戶人家的正房與偏房那樣,身份和地位分得一清二楚。精讀課文就要細細地讀,略讀課文只需大略地讀,假如你連這個規矩都沒有遵守,那便是犯了大忌。精讀課文一般都得上兩課時,略讀課文呢,一般都要求一課時完成,這已經成了普遍的教學準則,特別是在公開研究課中。精讀和略讀,大有井水不犯河水之勢。精讀課文該怎么精教?略讀課文該怎么略法?諸如此類的研究文章鋪天蓋地。有的教研部門還召開研討會專門研究精讀與略讀的區別。
真的有必要分得那么清?分清了是不是就有利于提高閱讀教學效率?我們以為,值得重新思考。
二
為了解答上面這些問題,我們先得思考這樣一個問題:確定精讀課文與略讀課文的依據是什么?對此,不妨從以下幾個角度來考量。
1.理解的難度。精讀課文要精講,略讀課文只需略讀,這是不是意味著精讀課文比略讀課文要更難理解一些?綜觀教材,具體一對照,發現這個理由似乎不能成立,隨意舉出幾個例子就可以推翻它。人教版五年級下冊第八單元共四篇課文,分別是:25.《自己的花是讓別人看的》、26.《威尼斯的小艇》、27.《與象共舞》、28.《彩色的非洲》。這里,前兩篇是精讀課文,后兩篇則是略讀課文,課文標題前加了“*”符號。熟悉教材的人都知道,《威尼斯的小艇》不論從主題、構思、語言等方面都一目了然,通俗易懂,學生自己看看也能有十不離八九的理解,其難度在此四篇課文中應該算是比較小的,而且篇幅也短,但它屬于精讀課文。再看六年級上冊的第七單元,四篇課文分別是:21.《老人與海鷗》、22.《跑進家里的松鼠》、23.《最后一頭戰象》、24.《金色的腳印》。這里,第21和23是精讀課文,第22和24是略讀課文。從難度上說,作為精讀課文的《老人與海鷗》比作為略讀課文的《金色的腳印》要容易得多。前者主題明朗,結構簡單,先寫老人關心海鷗,再寫海鷗報答老人,明明白白,而后者則是一篇日本小說,情節曲折,內涵深刻,其標題本身就需要琢磨一番。看來,理解的難度并非是確定依據。
2.典范的程度。所謂典范,就是從文本的內容、形式和語言這三方面都具有一定的示范與借鑒作用。按常理來說,作為語文教材,不論是精讀課文還是略讀課文,都應當而且必須具有高度的典范性。當然,一篇課文往往只能在一方面具有較高的典范程度,不可能在各個方面都具有典范性。仔細審讀精讀課文與略讀課文,實在也看不出它們在典范性方面的明顯差異,換句話說,精讀課文比略讀課文并非更有典范性。以人教版五年級上冊第六單元為例,四篇課文分別是:17.《地震中的父與子》、18.《慈母情深》、19.《“精彩極了”和“糟糕透了”》、 20.《學會看病》。其中,第17和19是精讀課文,第18和20是略讀課文。你說,這里哪一篇沒有典范性?從表達方式上說,《地震中的父與子》一文,動作和神態描寫上頗有特色;《慈母情深》中有幾個描寫母親動作的特寫鏡頭非常精彩;《“精彩極了”和“糟糕透了”》則采用鮮明的對比來寫父母不同的愛的方式,最后得出一個結論;《學會看病》中心理活動描寫得相當細膩和逼真。這四篇課文的典范程度實在難分伯仲,篇篇都有可圈可點之處。可見,典范性也并不是確定精讀課文與略讀課文的依據。
3.是否因語言的含量。學語文,毫無疑問,學習語言的運用是重中之重。語言含量,指的是文本所呈現的值得學習模仿的語言要素的多少。文本的選擇,其語言含量是一個重要依據。精讀課文與略讀課文在語言含量方面有明顯差異嗎?一般人似乎也看不出來。以六年級上冊第一單元來說吧,《山中訪友》和《草蟲的村落》是精讀課文,《山雨》和《索溪峪的“野”》是略讀課文。這一單元的課文,都是描寫自然景物的,其語言含量都相當高,語詞的豐富、生動、優美是它們的共同特點,像《山雨》雖然是略讀課文,但語言十分傳神,你看:
雨改變了山林的顏色。陽光下,山林的色彩層次多得幾乎難以辨認,有墨綠、翠綠,有淡青、金黃,也有火一般的紅色。在雨中,所有的色彩都融化在水淋淋的嫩綠之中,綠得耀眼,綠得透明。這清新的綠色仿佛在雨霧中流動,流進我的眼睛,流進我的心胸。
這雨中的綠色,在畫家的調色板上是很難調出來的,然而只要見過這水淋淋的綠,便很難忘卻。
這個片段,選詞講究而豐富,寫出層次感。通過前后比較非常逼真地寫出雨中山林顏色的變化。教學這篇課文,不能不抓住這些語言進行品味與訓練。
綜上所述,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確定是精讀課文還是略讀課文的依據并非十分過硬。對不少課文,為什么確定它為精讀(或略讀),可能是誰也說不出多少理由的。我們不妨做個猜想,編者之所以把課文分成精讀與略讀,主要原因是不是從教學時間上考慮的?都作為精讀課文,擔心教學時間不夠;都作為略讀課文,又擔心教學不夠深入,都淺嘗輒止。各安排一些,雙方兼顧吧,至于誰精讀誰略讀,也許只是取決于編者的個人審美眼光或興趣愛好。
三
如果認可上面的分析,就應該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在教學過程中,我們為什么一定要死摳精讀與略讀呢?為什么非得精讀課文精講,略讀課文略講呢?我們可不可以根據實際需要,對課文大膽地作變通處理呢?回答是,完全可以。課文到底該精教還是略教?到底該用一個課時還是幾個課時?不能一味地根據有沒有加“*”。過于看重精讀與略讀,就勢必會把文本地位放在首要位置,而把學生的學習放在次要地位,這就違背了以生為本的基本原則。究竟應當根據什么來確定精讀或略讀呢?依據應當是以下三個。
1.文本理解的難易程度
學生對文本理解的難易程度,這是教學的精與略的關鍵。學生容易理解的,即使是精讀課文,也可以講解得粗略些;學生不容易理解的,即使是略讀課文,也可以講解得具體些。閱讀教學要一切以學生的理解和接受為重,充分體現以生為本的原則。《開國大典》(人教版五年級上冊)是精讀課文,但比較容易理解,不妨講得簡單些;同一單元中的《青山處處埋忠骨》是略讀課文,但從主題、背景、句意、詞語等的理解上都有一定的難度,不妨講得細致些。
2.文本個性的凸現程度
于漪老師最近有段話,說得相當精辟:“不管是什么類型的課文,通過教學,必須彰顯文本的個性。同一種文體甚至同一種主題的文章都有不同的個性,比如素材處理方式、結構的安排、表達的特點等,如果教師對每篇課文都能把握其個性,上起課來就有風采了。否則,只是講解一般原理和概念,這樣的語文課,有什么意思!”(《關于語文教學的幾個問題》《語文學習》2013年第5期)如果課文教過了,可學生連文本最大的個性特征都不清楚,那等于是教師沒教學生沒學。比如《金錢的魔力》(人教版五年級下冊),這篇課文在形式上的最大個性就是情節的大起大落、語言的極度諷刺。假如因為它是略讀課文,只是粗粗地一講而過,連這兩個個性都沒點到,那必定失去教學本文的意義,接近于沒教。什么叫學懂課文?就是理解了文本的個性特征。
3.學習語言的掌握程度
學習語言、運用語言,這是閱讀教學的重要使命。教學任何一篇課文,都應該考慮學生在語言方面的習得,都要想一想:這篇課文在語言方面有什么特色?這個特色學生理解不理解?能不能借鑒和模仿?學生在詞匯的積累、句式的變換、語感的敏捷性方面有什么收獲?比如上面所舉的《山雨》的語言,其逼真和細膩的特點,通過教學,學生是不是真正感受到了。
以上三個既是思考的維度,又是選擇的依據,歸結到一點,就是不要被教材中精讀與略讀的劃分所束縛,而是要從學生學習語文的實際需要出發,來決定該怎么教。教師有權創造性地處理教材,有權根據自己的獨特認識靈活地運用和處理教材,覺得學生有東西可學的,不妨多花些時間,說得慢些透些;覺得沒東西可學的,就少花些時間,說得快些少些。一句話,不要死摳精讀和略讀這個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