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小說”借助網絡的媒介迅速成長,在書商、網站、創作者和受眾的共同作用下狂飆突起,繼《夢回大清》和“四大穿越奇書”后,寫手和作品層出不窮,他們別出心裁地將不同時空的政治、法律、社會、文化交融一體,古代與現代智慧的碰撞和摩擦,古代同現代思想的并立與對立,這種創新的方式有助于為創作提供更大的空間和靈活性。
寫作類型的創新
美國學者考維爾蒂認為:“所有的文化產品都混合著兩種因素:因襲與創新。因襲是這樣一些因素,它們是創造者及其觀眾都預先知道的——由諸如大眾鐘愛的情節、老套的人物、公認的觀念、眾所周知的譬喻,以及其他語言手段等組成。另一方面,創新因素則是創造者匠心獨運的產物,諸如新型的人物、觀念或語言形式。”如果說“言情”、“歷史”、“玄幻”的寫作類型是大眾文化文本程式上的“因襲”,那么通過“穿越時空”的敘事手段,讓具有現實時空意味的故事發生在古代生活的敘事時空之下,帶來敘事空間的成倍擴展,同時將三種寫作類型交融一體,形成“言情+歷史+玄幻”的風格,則是一種形式上的“創新”。這種創新延伸了作品情節的表現空間,擴大了文本中的空間容量,增加了作品的感染力。
首先,穿越小說中包含了言情小說的核心內容,自明末清初出現才子佳人小說后,雖歷經演變小說內涵容量更加深廣,但核心人物“佳人”、“才子”并未更改,只是變幻了不同的面貌適應各時代的品味。在“穿越小說”中同樣創造完美超群的“才子佳人”,曲折的情節,編織著唯美浪漫的愛情“白日夢”。其次,穿越小說又具備既定、完整的歷史作為堅實的背景,又可歸納為網絡歷史小說,只是它采用架空的“失事求似”的手法重敘歷史,滿足個人對歷史的主觀臆想,在虛構與真實之間信馬由韁。再次,穿越小說又同玄幻小說有交叉之處,它也是在幻想的基礎上產生,但在創作手法、人物形象、表現主題方面有不同。狹義的玄幻小說“玄”和“幻”是它的文本特征,描述有別于人類生存世界的異度空間,超能人類、仙俠類、魔幻類、異類是它描述的主要人物,強調運用非人類的能量達到目的。而穿越小說的主要人物形象通常是具備現代思維的普通人類,即便主人公具有超能力,也強調運用現代知識和思維方式完成人生經歷。
“穿越小說”是一種“玄幻+歷史+言情”的創新模式,“言情”是所有“穿越小說”中亙久不變的要素,“玄幻”和“歷史”則各有側重。一般而言,架空世界的作品中“玄幻+言情”的模式更多,如《木槿花夕月錦繡》、《午門囧事》等都具有玄幻的色彩,它們的作品具有架空世界的性質,設定了一些神話宗教體系,有各司其職的隊伍和神秘邪惡的勢力存在。如果是回到具體的朝代多數則是“歷史+言情”,《夢回大清》、《步步驚心》、《新宋》等作品的歷史框架與史實都大致相符,它以主人公的個人經歷,串起某個朝代的政治、經濟、軍事、農業等各方面的史料。在這種因敘事時空的轉換所形成的新的類型寫作中,一個平凡的故事華麗變身為一個“神話”,一般性的閱讀期待成為炫麗刺激的審美驚奇,在受眾們的想象空間被無限豐富的同時,非物質化的心理渴望也得到了充分的補償。
隨著信息時代的到來,在多元文化思潮的沖擊下,文學的思維空間也在與時俱進地發生改變。被禁錮的思維格局產生了或多或少的變化,單一的思維模式轉向多元發展,多元的思維模式又能夠恢復小說本身的適當張力。“穿越小說”正是多元思維的產物,就寫作類型的角度而言,這是一種專門針對時空思考的新類型。
創作內容的自由
“穿越小說”較之其他網絡小說,在文學內容上徹底擺脫了“文以載道”的束縛,進入文學的自由天空,文學在他們筆下不再具有“工具”的性質,而真正成為“純文學”。
首先,能夠體現穿越小說創作內容自由的是時空的設置,時空問題制約了以往的藝術創造模式,但在穿越小說中寫手們對時空的選擇隨心所欲,英雄輩出的三國時代,輝煌壯麗的唐宋時期,都是熱門之選。還有部分作品是架空世界,為了天馬行空的想象而去除了真實朝代的約束。無論具體朝代或者架空王朝,都體現了想象的自由,不僅如此,穿越小說在與民族精神和時代精神進行縱深度聯系的同時,也與世界其他文明進行著橫向聯系。穿越小說的寫手們生活在世界向全球化邁進的時代,神秘未知的異域文明對他們產生了濃厚的吸引力,許多人也曾出國旅游甚至海外留學,成為其他文明的親歷者。因此在他們筆下或描述異域風情的瑰麗多姿,或介紹異族文化的古老神秘,在穿越小說《尋找前世之旅》、《法老的寵妃》等作品中都有體現,這種橫向聯系極大地豐富了穿越小說的內容,增強了可讀性,滿足了消費者的心理期待。
其次,不可無視的是穿越小說中主人公“身份”的自由設定。“身份”一詞是當前文化界流行的關鍵詞,“身份問題”是當前大時代的主題,“身份焦慮”和“身份認同”正是青年們也在困惑和找尋的。“穿越小說”是青少年對于夢想的追求和滿足,小說文本依托文字來虛構他們內心深處的夢想。弗洛伊德曾總結過有種現象為“家庭傳奇”,有些孩子由于對自己的家庭出身不滿,會進行自我創造,將自己的血統想象得神秘而高貴,或者在臆造的世界中成為救世主,完成精神的自我滿足。“穿越小說”中“家庭傳奇”現象由書名便可見一斑,《回到明朝當王爺》、《第一皇妃》、《獨步天下》等,男主角都會成為王爺甚至皇帝,或者拯救世界的英雄,而女主角則不是皇后就是公主、王妃、格格,《末世朱顏》中的主人公就變身為慈禧太后,權傾天下。這些角色都通過身份的自由轉變實現了內心欲望的便利化,左手事業右手愛情的主人公完成受眾們的精神自我滿足。
最后,是穿越小說擺脫了傳統的禁錮和束縛后自娛娛人的自由,在事業描寫方面,剔除了“成長”主題中所固有的現實的磨難和精神的痛苦。主人公們穿越到古代,憑借對歷史的了解成為先知,依靠現代教育和科學技術的發達,在古代社會中成就事業。《大唐御醫》中一位現代內科醫生、一位外科醫生穿越到唐太宗年間,運用現代醫術和醫療設備濟世救人,名動天下,不僅與名醫孫思邈義結金蘭,且機緣巧合成為宮中御醫。他們沒有成長的磨難和痛苦,更多的是瞬間成功,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么那么多青少年熱衷看這些拋棄便利條件,離開親朋好友,靈魂出竅到另一時空的故事了,這種精彩絕倫的人生只有通過穿越才能體驗。
穿越小說內容的描寫是完全自由的想象構建的空間,是典型的自由創作的產物,既沒有微言大義,也缺乏理性的思考和崇高的訴求;既不講究遣詞造句也不計較語法規范。這個虛擬地領域的產生,就是供人無意識放松的,它讓人們隨心所欲的放縱想象,特立獨行地放縱自我身心,不論是閱讀還是寫作就如同游戲一般愜意。這種內容的自由擴展了幻想類小說的內涵與外延,發展了幻想類小說。它的存在價值還在于它恢復一個古老的文學理論傳統——“文字即游戲”、“寫作只是自娛和娛人的一種文字游戲”、“文學即個人情感體驗的表達與宣泄”。
語言風格的對立統一
語言風格是文學作品外在形式表現的特色,它是創作主體和接受主體共同作用的結果。黑格爾也曾說過“法國有一句名言‘風格就是人本身。’風格在這里一般指的是個別藝術家在表現手法和筆調曲折等方面完全見于他的人格的一些特點。”這一論述說明創作主體的個人閱歷、性格氣質、思維方式、審美感受與語言風格的形成有著緊密的關系,社會環境、文化背景以及表現對象等都會從不同程度制約和影響語言風格的形成。然后由受眾們對創作主體的文學作品進行帶有個人創造見解的認知、理解和體驗,并將其闡釋出來,至此,語言風格才由潛在的可能變成了顯現的現實。在這一過程中,無論是創作者還是受眾,雙方的個體主觀意識均居于主導地位,這種主觀意識又受制于個體個性的差異,也就導致了語言風格的千姿百態。在網絡穿越小說這種文體中也存在著豐富多樣的語言風格,典雅與通俗、柔婉與戲謔共存。
穿越小說的語言一方面典雅風格傾向比較明顯,良好的古典文學素養是作者的創作基礎,在文本中,追求古典意境美的傳統,多用整句、長句或者古語詞,直接引用詩詞歌賦甚至連標題都取自古典詩詞,如《悠悠我心》直接取用《詩經·鄭風·子衿》的成句。許多穿越小說在景物、人物的描寫中也常常運用書面語句,與口語有一定的差異,如在《午門囧事》中對隱巫師的外貌描寫“瓷白光潔的底色上,有藍青的藤枝由眼底蔓延至耳畔;琥珀接近橙色的瞳孔,映襯著窗外血紅的晚霞;傍晚的沉風卷著落葉紛飛而來,揚起那人一頭如水青絲,光澤流動中掩去滿室清輝,帶著不可言說妖異的美感。”這種典雅的描寫將景物和人物合二為一,增強了文本的傳統色彩和文藝風格,提高了小說的品味和層次,不少讀者認為此文有《紅樓夢》的遺風,使其在眾多穿越小說中脫穎而出。但是縱觀全書典雅的描寫風格只是一種襯托的手段,書中同時也充斥著大量的口語式的對話和通俗的敘述。當主人公知道自己要見的是備受推崇的巫師時,“——啊,敢情就是一神棍啊!清喬聽完心里頓生一種“切”的哀怨感。神棍有什么好的?當初她還是千金小姐的時候,也有算命的人找上門來,說她是大富大貴的命,只是要因吃食引起一些禍端,恐怕要禍國殃民。如今她只想把那人拖出來當面對質,然后再暴打一頓。現下她一個小小的內廷女官,還要被當朝權貴無情壓榨,有家不能歸,有苦不能訴,到底哪里有本事禍國殃民了?!”“巫師是神棍”的想法正是受到現代教育的女性的思維方式,借用通俗淺顯的語言表達出來,字里行間透露出詼諧,不免使人忍俊不禁。穿越到古代的小說既要受到特定古代時空的限制,又受自身所處現代生活“大話”、“惡搞”的影響,因此,作者一面用典雅營造氣氛一面又用通俗達到幽默的效果,這種看似矛盾的風格卻在穿越的文體下達到統一,正是穿越小說的語言特點之一。
穿越小說中多有柔婉風格的作品,語言比較細膩纖巧,整體基調優美含蓄,刻畫人物內心情感時深情柔美,描寫周圍景物時多用婉約的筆觸,追求情景交融,使讀者猶如觀看才子佳人的古裝愛情故事。戲謔則是一種輕松、詼諧的語言風格,作者采用賦予詞語新意、改換詞語感情色彩或解構經典、調侃等超常規的手段,達到搞笑的效果。在穿越小說中柔婉和戲謔兩種不同的語言風格不期而遇,卻收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例如,在《木槿花西月錦繡》中有一段男主人公示愛的描寫:“一個紅發少年,玉冠錦袍,流蘇纓絡,鶴紋玉佩,襯得他如健樹驕陽迎風而立,一手背負身后,一手拿著一卷詩集,以面前那棵柳樹干上的一只天牛為目標,眼神籠著朦朧詩人的光彩,他寬大的袖袍隨風鼓起,翻飛,然后他緩緩回過頭,深情而緩緩地說道:‘木丫頭,你來啦。’我承認,他那酷酷的Pose擺得很好,基本符合了那個時代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美男子意境,然而唯一的敗筆,是他手中的那本詩集——拿倒了。”楊柳岸邊、俊美少年、深情款款、蜜語甜言,這組畫面符合了柔美風格的特征,讀者正沉醉在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時,可是“Pose”這個現代詞語的插入和最后“詩集——拿倒了”的調侃,構成了戲謔的語言風格,驚醒了主人公和讀者,作者在取得詼諧效果的同時暗示了兩人的愛情僅僅是一種自以為是的幻境。在柔婉這種整體基調中,尖酸的嘲諷、善意的調侃等戲謔手段成為小說中隨處可見的插曲。柔婉是為了表現愛情故事這一對象的需要,而戲謔則是迎合大眾口味的方式,二者在穿越文體中的統一備受追捧,這也正是當下青少年要求追求個性、引人注意的突出表現。
總之,穿越小說中“穿越時空”這種“新奇”的敘事手段,讓具有現實時空意味的故事發生在古代生活的敘事時空之下,帶來敘事空間的成倍擴展,延伸了作品情節的表現空間,擴大了文本中的空間容量,增加了作品的感染力。它所產生的效應,賦予我們一種新的探索精神,對于傳統模式小說而言提供了一種新奇的嘗試,同時,它還體現了當代社會閱讀市場上普遍追求新奇、多樣化的傾向。
基金項目:本文系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011FWX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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