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事

偷瓜

我小的時候，生產(chǎn)大隊還沒有解散，我們是第二生產(chǎn)隊。白天，大人在田里勞作，我們在地頭跑和玩，滿頭大汗。

不遠處是隊里的瓜地，我們更喜歡去那里，看新芽一天天長大，秧子伸長，開花，結(jié)果。那時候，每家都有自留地，隊上種小麥、玉米，自留地也會種，唯有瓜，很少有人種，糧食都不夠吃，種瓜，從來沒有想過。

種瓜是一門手藝活。隊上特意聘請了一個外地人侍弄那片瓜地。從播下種子到瓜熟，都由他負責(zé)。

地里種的大多是西瓜，也套種一點甜瓜。

這些瓜，各家可以用錢買，也可以用小麥換。這都是瓜園的收入，等瓜快要拔秧時，盤算一下，把錢、糧食和瓜一起平均分給每戶。

瓜成熟后，為了防止有人偷，每家都要輪流派人到地里看瓜。

爺爺去過兩次，每次都帶著我。

瓜棚往往是全生產(chǎn)隊最熱鬧的地方。白天，有人在那里聊天。晚上，打牌、下棋也在那里。如果活兒很累，恰好隊長也在，活干完后，隊長會帶大家到瓜棚，說殺一些西瓜吧，給社員們嘗嘗?？垂系娜司蛷牡乩镎恍?，切開后，每人端一牙。男的都特別著急，好像不及時吃會被別人搶走，幾下就啃完了。女的，一口一口，吃一半，剩下的給孩子。瓜子也不舍得吐到地上，都攥在手里，吃完西瓜，再嗑瓜子，這些瓜子，可以在嘴里嚼大半天。

我們在瓜棚附近玩，有的大人認識我們，說這是誰家的孩子吧，來，叔叔給你吃一塊。

趕緊拿一塊，跑到瓜棚后面，大口吃起來，一直啃到不能啃了，才把皮丟掉。

有一天中午，太陽很毒，大人們都在家里休息，等著午后上工。一個比我大幾歲，按輩分我應(yīng)該叫叔叔的人悄悄把我拉到一旁，說：“我?guī)愠晕鞴先?。?/p>

我還納悶怎么會有這么好的事，他已經(jīng)拽上了我，朝瓜棚的斜對角走去。

還沒有走多遠，身上都濕了，看遠處的空氣，好像著了火一樣，一跳一跳的。

回頭看瓜棚，越來越遠。他說：“到時候我摘，你幫我看著看瓜的人?！蔽也胖朗且倒?。我想說抓住了多不好，但我也想吃，看看周圍也沒有人，我說好，但是，你必須快一點。

那里有一條干渠，我們先跳下去，然后再慢慢探出頭，看到看瓜的人正好進瓜棚里面了，就匍匐前進。

兩個大西瓜都離我們很近。他看準一個，掐斷了秧子，朝他懷里一滾。我原來是望風(fēng)的，看到有這么好的事，有點等不及，急忙用小刀把另一個西瓜的秧子也割斷了。

這時，有人從瓜棚出來，看到了我們，大喊：“那邊干什么呢？趕緊走！”說著，朝我們這邊跑來，看樣子不抓住我們誓不罷休。

我被嚇壞了，那個瓜也不敢要了，撒腿朝沒有人家的地方跑。我的那個叔叔在后面追我，抱著瓜。

一口氣跑到大橋底下，我喘了一會兒氣，他才跑過來。我說：“你怎么不著急呢，不怕被抓??？”他笑著說：“今天是我爸爸在看瓜，他剛才沒追我們，是讓我們快走，我跟他說過，我中午要叫你一起去偷瓜?！?/p>

真是氣人，早知道這樣，我那個瓜也就不丟下了，都快到手了。

那個下午，吃得我們兩個肚子鼓鼓的，真是解渴呀！

我怕叔叔說假話，好幾天，我都沒敢再去那個瓜園。

炸油餅

扒拉完最后一口飯，把碗筷放到案板，我準備出去找伙伴玩，媽媽輕輕地把我拉到一角，她先是看看周圍，確定沒有人后，小聲對我說：“今天晚上吃油餅。”

媽媽似乎知道我要大聲叫起來，她一下摁住了我，差點要把我弄倒。

我笑了。

我知道必須保守這個秘密。

媽媽也笑了。

小時候，吃油餅絕對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奶奶炒菜，我很少見過她從油壺里往出倒油，而是用筷子伸進壺里，很快地挑幾滴出來。吃油餅的次數(shù)就更少了，且都是在晚上，似乎只有晚上才能吃上油餅，就像早上喝稀飯、中午吃面條一樣，已經(jīng)成了家里的規(guī)矩。

下午，照例是和伙伴們一起瘋玩。以前，總覺得時間是飛跑著的，我們怎么也留不住，這個下午，太陽好像永遠停在了天上，怎么也落不下去。

這個下午，我很少說話，我生怕我的秘密不小心說出去不能收回似的。但是，我的心是充實的，想著晚上可以吃上油餅，就好像口袋里揣著的錢是撿來的似的，差點笑出聲。我心里的笑，似乎被鄰居小杰看出來了，他問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我的頭搖得像賣貨郎手里舉的撥浪鼓。

我說：“剛才你追我，我摔倒了，褲子蹭破了，我想著晚上回家怎么向我媽交代呢？”

他摸摸后腦勺說：“我?guī)湍阆胂朕k法?！?/p>

天終于黑了。

吃過晚飯，鍋刷干凈，家里人各干各的事，有的在院子里乘涼，有的在聽收音機，有的躺在炕上準備睡覺。

“不是要吃油餅嗎？怎么沒有一點動靜，連征兆也沒有?！?/p>

我問媽媽，媽媽說：“等一等，別著急呀?！?/p>

我從院子跑回屋里，又從屋里跑到院子，收音機里播音員快要說今天的節(jié)目就到這里，明天再見了。我才看到奶奶蹣跚著走到盛面的缸前，準備取面，爺爺正在壘砌簡易的灶臺，媽媽在準備炸油餅的工具，我的兩個小姨從院子里把柴火搬到廚房。

我是趴在廚房的后窗戶上看到這一切的。

火苗一點點旺起來了，菜油香沖到了我的鼻子里、我的衣服里，我多么希望每天都這樣。

而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睡著了。

我每次都在等待，但我每次都沒等到炸出油餅的那一刻就睡著了。我吃的都是第二天加熱后的，跟剛出油鍋的不能比。有一段時間，我都懷疑，這些油餅不是我奶奶他們做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長大后，我才明白，炸油餅為什么選在晚上？是怕鄰居突然上門。你正在那里炸油餅，鄰居來了，你給不給人家吃？給吧，本來沒多少，不給吧，又過意不去。

其實，鄰居只有一家。

除去過年，我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鄰居家白天炸油餅，我想他們也是在晚上偷偷從事這項工作吧。雖然我和小杰是很好的朋友，但是，我們從來沒有說過炸油餅的事。

看戲

一年四季，似乎都有戲上演，不同的是這月在這個村，下月在那個村。

正月正、二月二、三月初十，五月五、八月八……這是每年固定的演出時間，而且都在固定的戲樓里。哪個村闊氣不闊氣，比的也是戲樓。我們村人少，居住分散，實力不濟，沒有戲樓，只好比同學(xué)中誰的親戚家所在的村子戲樓高大。

臨時演出更多，風(fēng)調(diào)雨順，演一臺戲吧。新房落成、孩子結(jié)婚、老人故去等等大一些的紅白喜事，最隆重的慶祝和哀悼，也用唱戲這種形式來烘托。唱不起大戲，就請自樂班，自樂班不用專門化妝，幾個人湊在一起，一個戲班子就起來了。

我很小的時候，就被爺爺帶著到各個村去看戲。開始，根本看不懂，也不喜歡，只想著買好吃好玩的。爺爺看戲帶的錢都是爸爸媽媽給的，并不寬裕，我的要求有時不能滿足，往往不依不饒，非要買下，有一次，竟躺在地上打滾，喊爺爺?shù)拿?，惹得不少人圍觀。沒有辦法，爺爺只好給我買了?；丶业穆飞?，他不住地嘆氣，可能心想他這個孫子將來會長成什么樣子。爺爺說：“你再不聽話，以后看戲就不帶你了?！?/p>

話雖這么說，下次還是帶著我。家附近演的戲，我們步行，爺爺腰里別著旱煙桿，手背在后面，有時候夾一個小板凳，我跟著他走。媽媽給我做的布鞋老是大一號，又是土路，剛剛下過雨，走一段，鞋就被泥粘住，掉了，走得很慢。爺爺看我落下很遠，走回來幫我把鞋扣上，反復(fù)這樣。

每次看戲回來，他都要給家里帶些麻花或者油餅。這些東西經(jīng)常會被我在路上吃掉一些，本來是四根麻花，到家就剩兩根了。

陜西人民廣播電臺每天中午都播陜西地方戲，其中又以秦腔居多。我們最喜歡聽熟戲，百聽不厭，我也學(xué)著去唱。記得有一次，從水庫游完泳回學(xué)校，我唱《周仁回府》中的一段。聽見后面有人笑，一扭頭，是個大人，他好像在我后面跟了好長時間，不是嘲笑，是贊許。那時候，我也就十歲左右吧。

我所在的縣，號稱戲窩子，就是說會唱戲的人特別多?？h戲校曾到幾個村布點招收學(xué)員，村里人還鼓動我去呢。我也有所心動，但是家里不同意，覺得還是上學(xué)好。

那幾年，我們縣劇團開始走紅，有一個演員叫鄭金蓮，是劇團年輕的明星，也是臺柱子，當時只有十八九歲，省委書記看過她的演出，并接見過她，給予好評。她的代表作是《周仁回府》。全本《周仁回府》，往往是晚上演出。所有的人早早來到臺下，占據(jù)有利位置，但是，那些晚到的人，也包括一些渾水摸魚的人，等到最精彩處，就開始往中間擠。這時候只能依靠維持秩序的民兵，他們大喊著不要擠，甚至用樹枝朝那些亂擠的人身上抽打，邊上無辜的人往往也會遭殃。有時候太亂，怕出人命，正演的戲也會停下來，這真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我小，爺爺年齡大，我們晚上都不敢到中間去，怕擠起來進退兩難。那些淘氣的孩子早早爬到樹上，底下怎么亂，也不關(guān)他們的事，像神仙一樣。民兵恢復(fù)好秩序，等于重新洗了一次牌，原來在中間的，有可能被擠出來。還算慶幸，雖然丟了位置，但鞋帽還在，有的丟盔棄甲，低著頭，忙著尋找自己的東西呢。場面又平靜下來，觀眾繼續(xù)聚精會神看臺上的演出，和演員一起同喜同悲，春風(fēng)也為此感動，在每個人臉上跳躍著。

有時候，兩個村唱對臺戲，比誰的人氣更旺。一方為了吸引觀眾，故意制造謠言，說今天晚上西安市五一劇團的名角李愛琴來，等到大家真去了，才知道上當了。這樣的當，幾乎每年都上，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村子。

我爺爺活著的時候，經(jīng)常說“高臺教化人”，他所說的高臺也就是戲臺。傳統(tǒng)的戲曲都是教人學(xué)好，結(jié)局大都一樣，老實人雖然一時受到挫折、磨難，但會贏得最后的勝利，做壞事的終究要受到懲處。

我從小跟著爺爺看戲，這樣的思想，早已植入我的心底。

看電影

上學(xué)遲到有遲到的好處，剛剛在村部商店門口，我們看到了自行車馱著的電影拷貝，鄉(xiāng)上的電影放映員挽著褲腿，在旁邊歇腳呢。人們把自行車圍住，以各種姿勢看拷貝上用油漆寫著的電影名字。

“真演《第一滴血》呀？”

“在哪個村？”

“果真在那個村呀？”

“老王家嗎？”

那個放映員有一搭沒一搭回答著大家的問話。他惜字如金，好像每說的一個字都是秘密，他極其不情愿讓敵人知道。

老王家要放電影的消息，瞬間傳遍了班級和學(xué)校。晚上的電影成了下午最主要的內(nèi)容，所有的課好像都是在為晚上的電影預(yù)熱。

看過這部片子的人，一下子成了新聞人物，大家都想先聽為快，希望他講一講電影的情節(jié)或者片段，越多越好。對他來說，好像電影就是他本人演的一樣。那個神氣勁兒，跟剛才歇腳的電影放映員沒有兩樣。

終于等到了放學(xué)。匆匆吃完晚飯，迅速向老王家集結(jié)。

沒有規(guī)定幾點開始放映，天一黑，看著到來的人差不多了，放映員開始工作起來。

他故意把動作做得很慢。倒片，試驗音響，調(diào)試鏡頭，一束光倏地打在銀幕上，一些人就故意伸出手，大聲喊叫著，在那里張牙舞爪。放映員早就習(xí)以為常，調(diào)好后，他滅了燈，底下又是一片大叫。

過了一會兒，像剛才一樣，他又開始調(diào)試鏡頭，那些人繼續(xù)在鏡頭照射處搖頭晃腦，有的還打著口哨。燈又滅了，這一次換來的是噓聲，伴隨著一個人喊叫，快開演呀，更多的人加入進來，把自帶的小板凳拍得響亮，算是示威。

演了一個破除迷信的紀錄片，又停下來。大家噓聲一片。

后來得到消息，《第一滴血》今晚同時在兩個地方上映，得等另一個村子放完后，騎自行車將拷貝帶過來，這邊才能開始。

也不知道消息的真假，大家只能等待，頂多喊幾句，快開始吧，都幾點了？也有幾個人威脅道，再不放，就把機器砸了！

終于開始了，放映員也加快了工作節(jié)奏，忙中出亂，竟然把片子裝反了，銀幕上，人的腦袋朝下，大家哄笑。

等電影演完，已經(jīng)是夜里一點了。

夾著小板凳，大家成群結(jié)隊，談?wù)撝娪爸心膫€地方好哪個地方不好，又往回走。

天更黑了，那時候，沒有帶手電筒的習(xí)慣，踩到水渠里，掉到溝壑里，也是常有的事。

冬天演電影的時候多，因為冬天結(jié)婚的多，但是，并不是每一家結(jié)婚都演電影。我們白天看到了拉媳婦的婚車，知道是誰誰誰結(jié)婚，也都傳說他們家晚上會演電影。我們常常提著小板凳，穿著厚厚的大衣，到人家家里，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電影的影子。

主人說：“演什么電影，我們怎么不知道？”

主人拿出香煙，給我們同行的大人分一支，說抱歉了，抱歉了，讓你們跑這么遠。

我們只好打道回府。

放什么電影，似乎不是出錢的人決定的，放映員從電影公司取到什么片子就是什么片子。我就看過京劇《徐九經(jīng)升官記》，而我們那個地方，是從來不聽京劇的。

好幾次，聽到外村有放電影的聲音，我們趕緊跑過去。運氣好一點的，加演的科教片還沒放完。運氣不好，正片已經(jīng)演了兩盤，前面演了什么，為什么是這個結(jié)果，只好去猜。

去晚了，就蹲在銀幕的背面看，沒覺得有什么不舒服，即使敬禮時舉起的是“左手”，字是反著的，我們也不在乎，每個人都看得有滋有味，根本不去想看完后得走老遠的路才能到家。

到西安

西安距離我們家不到一百公里，但是，那個時候，卻很遙遠。

爸爸經(jīng)營一個小小的工廠，每到快要過年的時候都要去城里給曾經(jīng)幫助和將要幫助我們的人送東西，雞、雞蛋、辣椒，還帶過棉花。

坐鎮(zhèn)上的公共汽車到西安汽車站，然后再找三輪車把這些東西運到要送的人家附近。通常這樣安排，爸爸讓我看著東西，他去叫人。如果不這樣，大白天送到人家家里，影響不好。我們扮演的是小商小販的角色，他們家來一個人從我們手里把這些東西帶走，即使在路上或者樓里碰到熟人，他們要問起，就說是從菜市場買的，雞是多少錢一斤，雞蛋是多少錢一斤，棉花是多少錢一斤。

城里人喜歡這些東西。我們的雞往地上一放，會圍上來很多人，問多少錢一斤。我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搖頭表示不是賣的，他們說不是賣的怎么搞這么多，批發(fā)么？我還是搖搖頭。有的人用手去摸，試著拎起來，臨走時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的樣子。

他們再看看我，懷疑我是啞巴。

暑假，爸爸也帶我到過西安，這時停留的時間會長一些。他辦他的事，把我一個人留在住的地方。等到好晚他才回來。爸爸也是餓著肚子的，他一回到住處，放下包就說，咱們吃飯去。我們常去附近的一個小餐館。這一天，爸爸如果吃餃子，那就表明今天的事情辦得比較順利，他雖然不說，我也清楚，高興寫在爸爸臉上。

我一個人也偷偷出去過。我坐11路公共汽車從西北國棉三廠到過西安火車站，又從西安火車站返回到西北國棉三廠。我坐在汽車最后一排，雙手抱在胸前，戴著剛剛買的墨鏡。眼鏡是塑料做的，只有五毛錢，做工粗糙且小，把鼻梁和耳朵夾得生疼。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座位，剛坐下，過了一站，一個老奶奶上來，我又讓給了她。老奶奶說了幾個謝謝，我笑了，沒有說話，當著那么多人，我不好意思說普通話。

回到住的地方，爸爸還沒回來。

我每天都去附近的一家新華書店，看了幾次，終于買了一本日記選，工工整整在扉頁寫上某年某月購于西安的字樣。在報刊門市部，我買到了丟失的《少年月刊》，還有兩期《故事大王》。文具商店，我也經(jīng)常去。各種各樣的筆這里都有，想起了剛剛學(xué)過的“琳瑯滿目”一詞。每一種筆都想拿出來試試，但是，大多很貴，只能隔著玻璃看一看。后來讓營業(yè)員取了一支最便宜的鋼筆，在紙上畫了畫，覺得一般，就沒有買。后來還去過兩次，只看不買。

妹妹和弟弟長大后，有幾次爸爸也把他倆帶上，還有我媽媽。爸爸在外面跑業(yè)務(wù)，媽媽做飯，我們每天都能按時吃飯。我喜歡吃附近一個小攤做的油潑棍棍面，每次都帶著我弟弟和我妹妹。一碗五毛錢，我們一人一碗，吃得干干凈凈。

在國棉三廠工人俱樂部，有一天晚上，我看張貼有放錄像的布告，一個人就進去了，進去后又想，應(yīng)該讓我弟弟妹妹也來看看，他們兩個還沒看過錄像呢。等我跑回宿舍把他們找來，看門的不讓我們進，說你們不是我們的子弟。我們?nèi)齻€長得很像，城里人每家都是一個孩子，再加上我們不說普通話，他們認定我們是鄉(xiāng)下來的。

晚上，也有人把電視機放在家屬院，邊看電視邊乘涼?？床怀射浵窨措娨?，看完電視我們回到住的地方，爸爸還沒回來。

沒到西安，想去西安，到了西安，又想回家，想我的那些伙伴，特別是晚上一聽到火車的聲音。每次一到西安，我就開始準備回家要帶的東西，我給爺爺買了一包香煙，給奶奶買了一條手帕，水彩筆是給自己的，上發(fā)條的小汽車準備和弟弟一起玩。

爸爸辦完事，終于可以回鄉(xiāng)下了，我真高興。一下汽車，還有十里路要走，但是，我一點也不覺得累，因為我就要回到我的家。妹妹和弟弟好像也不覺得累。我們是小魚，城里的水和草，我們一時還不習(xí)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