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楊
蘇軾詩云:“人生到處知何似,應是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哪復知東西?!蔽也恢獜堷欙w其名是否取自詩中。但我感覺他做人行事猶如蘇詩之寫照,雖不求通達,猶不失作為。
張鴻飛1950年生于吉林伊通,家境貧寒,童年唯一的興趣就是畫畫。所畫題材五花八門,雜志封面刊有黃胄作品,一見兩眼放光。兒時的喜愛刻骨銘心,由最初得到一張雜志封面畫到日前買下七卷本黃胄畫集,幾十年不改初衷。
1967年他到北京琉璃廠,初識“榮寶齋”,第一次見到國畫、宣紙。在榮寶齋畫廊,他發現一本徐悲鴻畫馬圖冊,暗自發愿,也要畫這樣的馬。到軍事博物館參觀,又發現徐悲鴻的掛畫《奔馬圖》,他佇立畫前,從上午看到下午。在《奔馬圖》前,張鴻飛自小對畫的喜愛悄然轉化為志向。

昭君出塞圖
張鴻飛家住縣城,馬車是當時的主要交通工具,在家門口就能看見馬兒們來來往往。動物中他第一喜歡馬,不僅美,且特有靈性。馬的眼睛非常傳神,它注視你,你注視它,彼此可進行交流。馬是最富性情的,吃草、撒歡、尥蹶子,有什么動作就有什么表情。出征之馬與閑散之馬完全是兩種景象。馬所表現出的母愛不亞于人。馬美在形體,也美在內在。張鴻飛提出把馬當做人來畫,畫出馬的精氣神,畫出馬的內在美。
他畫草原之馬,無拘無束,自由自在。藍天低垂,云朵悠悠,幾匹馬相聚就像一家子,有種呢喃般的依戀。他畫和平之馬,馬兒悠閑,人兒漂亮,草原一派祥和,人們安居樂業。他畫人性化的馬,那么和善、溫順,慢慢悠悠,怡然自得,盡情享受自然的給予。

2013年7月,張鴻飛在2013瑞典中國節之“墨韻書香”展現場揮毫潑墨。

張鴻飛所畫之馬志在體現藝術傳承上的一種延續。歷史上的畫馬高手當首推韓幹,所畫《夜照白圖》表現唐玄宗所喜愛的御馬,“畫肉不畫骨”,正是御馬養尊處優、膘肥體健之特征。宋代李公麟、元代任仁發等,猶是畫馬高手。近現代則以徐悲鴻的馬最具神韻,開創了寫意馬在丹青畫史中的新篇章。張鴻飛津津樂道于上述范例,為自己的畫馬找尋、確立一種標高,孜孜不倦地為之追求。他創作的工筆畫作品《律》,技法上行筆俊逸、細膩典雅,立意上通達圓融,諸多妙趣。一白一黑兩匹駿馬摩肩銜頸,你環我繞,親密無間,以其優美形體構成一黑白相間的“無極圖”,構成文化意趣上的一種大美,從而把對馬的理解轉化為對道家思想的形象解讀。
張鴻飛曾因繪畫特長獲得一份很不錯的工作,但他卻毅然放棄,選擇應征入伍,后又因種種機遇走進魯美,也成就了后來的人生作為。
那時的魯美如日中天,人才濟濟,出了一批大畫家、大創作,像王盛烈的《八女投江》、賁慶余的《瓦崗軍開倉散糧圖》、王緒陽的《黃巢起義軍進長安》等,鴻篇巨制,膾炙人口,形成北派人物畫創作中的一個巔峰期。張鴻飛師從許勇、王義勝教授,還在創作《草原新醫》時,便受到恩師指點,直到1977年離開魯美,一直追隨許勇等人,苦練造型基本功。此前,他畫“齊蝦”、“徐馬”,以寫意為主。因為魯美以及恩師的傳授與影響,在他心頭播下畫大畫的種子,并最終選擇以工筆人物為主業,經年累月磨一畫,苦其心志繪丹青。


張鴻飛以工筆人物畫享譽畫壇。工筆人物畫中有歷史題材,亦有現代人物,以歷史題材為主。近年來他重溫寫意人物畫,以現代題材為主。
現代題材中,他曾著眼故鄉、故土,《巡邏途中》、《白山黑水》、《暖》、《福臨門》等,都曾產生較大影響,多次榮獲吉林省美展一等獎,還獲得了省政府頒發的“長白山文藝獎”、“第二屆全國青年美展”二等獎等。故鄉的山水養育、激勵著張鴻飛的藝術,在而立到不惑之年間,形成創作上的一個高峰期。
張鴻飛的故鄉毗鄰內蒙古草原。早在1974年創作《草原新醫》時,他已把目光投向草原,僅憑有限的資料及想象力,從未去過卻畫出了以草原為背景的作品,畫的是他心中的草原。后來,在有意無意、自覺與率性中,他在創作取材上由白山黑水轉向以內蒙古草原為重點,由畫馬到畫草原,到走進草原、了解草原,感受一個游牧民族的生存狀態。
生活就是對向往的不斷尋找,把憧憬變成現實的過程。畫也是這樣,越是向往,創作激情就越是熾熱。1979年,張鴻飛第一次走進草原,到內蒙古采風。他以錫林浩特一帶為重點,住蒙古包,喝奶酪,吃干果、點心,跟隨牧民兄弟一同放牧。留宿過的一戶人家有兩位小姐妹,聰明漂亮,而她們翻身躍上馬背,在草原上馳騁,遠遠看去如云朵般融入那遼闊、湛寂的時空里的情景,給張鴻飛留下綿長深切的記憶。直到現在,張鴻飛所刻畫的一些少女形象中,仍有她們的身影。
多年之后,經過長期思考與資料考證,他將草原采風的收獲落實于宣紙上,先后創作了《天驕圖》(與向陽合作)、《云飄塞北》等作品,前者獲第七屆全國美展銅獎,后者獲第九屆美展銀獎。草原把靈性、寬廣及源源不斷的情感激勵給了這位熱愛它的畫家,成就了他的工筆畫和后來的寫意人物畫。題材上的橫向位移與縱深開鑿,不僅有益于風格形成,更富含文化意義上的拓寬,顯示出從歷史走向未來般的深刻,迸發著頌詠和平之時代的強音。

受許勇老師及魯美諸位大家、大作的影響,在張鴻飛心中播下畫大畫的種子,《天驕圖》可算破土而出時的嚆矢。這是在1991年,距初遇魯美已逾16年?!短祢湀D》、《競驥圖》(作于1993年)之后,在創作了若干享譽一時的作品之后,張鴻飛回顧、總結、尋找,確立新的坐標。自己的位置在哪兒?以什么樣的風格才能畫出有望存世之作?
答案依舊在草原上。1994年他創作了《文姬歸漢圖》,1997年創作《昭君出塞圖》,并醞釀《文成公主入藏圖》。以上可稱之“和平三部曲”。三位不同時期的偉大女性,以她們的睿智和獻身精神,遠嫁異族他鄉,以“和親”換和平,促進了民族和睦,傳播著華夏文明,維護了國家的和平、統一。歷史無論怎樣的漫長、浩瀚,總要為王昭君等人留下足夠篇章。在她們身上集中體現了中華女性之美德,也集中反映了一個偉大民族在飽經苦難之后的覺醒意識、和平意識和自主意識。古往今來,王昭君等人的事跡不失為永恒的藝術題材,但這并不妨礙張鴻飛再次擁有這類題材。不同時代、不同時期的藝術家,一定會以其時代特征、時代要求為著眼點,賦予歷史人物以新意。張鴻飛畫筆下的王昭君、蔡文姬就是和平使節,征途漫漫而矢志不移,天荒地老而永存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