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彪
劉志彪 江蘇省社會科學院院長、南京大學長江學者特聘教授

上海自貿區的建立將給長三角的開放型經濟發展帶來一個嶄新的環境,將對我國東部地區率先基本實現現代化的戰略安排產生一系列深遠的影響。
啟動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的建設,從國家戰略的角度看,是繼1988年加入國際經濟大循環、1992年鄧小平南巡后浦東開發開放、2000年加入WTO后的第四次開放,是實現中國奇跡“第二季”的更高水平的主動開放措施。這一開放戰略將極大地倒逼中國改革的深化,為中國發展爭取新一輪的改革紅利,成為新一輪改革開放的新支點。
之所以說上海自貿區建設的啟動,是中國新一輪改革開放的支點,是因為這個看似局部的改革開放措施,卻具有撬動中國發展全局的動能。
上海自貿區建設的啟動,是實現中國奇跡“第二季”的更高水平的主動開放措施。過去30多年中,發達國家的跨國企業出于節省成本的考慮以及在全球進行產業戰略配置的動機,以制造業和服務業外包的形式對中國企業發包,即中國版的經濟全球化以加入發達國家的縱向專業化或產品內分工為特征,在全球價值鏈(GVC)的框架下進行出口導向,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即中國奇跡“第一季”的最重要的動力,不是中國主動創造的戰略機遇,而是西方國家尤其是它的跨國公司給中國創造的。這一波經濟全球化的浪潮,放松了市場、技術和資本對中國發展的約束,中國成為經濟全球化紅利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但2008年以來,世界金融危機顯示了中國所獲得的第一波“全球化紅利”已經基本結束,中國發展戰略機遇期的內涵發生了深刻的變革。如在經濟全球化的實現路徑方面,已經由WTO所倡導的多邊合作向自貿區和區域合作轉變。全球開放經濟規則的高級化成為一種趨勢。上海自貿區建設的啟動,正是我國未雨綢繆針對TPP(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TTIP(跨大西洋貿易和投資協議)以及多邊自貿區對我國造成的影響所做出的評估和主動調整,是對可能出現的國際新規則的提前適應,是對面臨加入WTO以來國際經貿關系的重大調整,是中國構建更高水平開放經濟體系的重大決策。
上海自貿區建設的啟動,將極大地倒逼中國改革的深化,為中國發展爭取新一輪的改革紅利,為其他地區的改革展示復制和示范效應。過去30多年的實踐表明,體制機制活力及創新能力是決定一個國家或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及潛力的關鍵要素。通過擴大開放,可以引入競爭、形成示范,對國內各項改革形成倒逼,為發展增添動力。在我國開放型經濟發展的體制機制約束日益突顯、我國加快TPP、TTIP及中美BIT談判的大背景下,涉及更多體制突破的上海自貿園區的推出,無疑將成為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一塊試驗田,同時將為其他地區乃至全國范圍內的體制改革指明方向,包括外資準入模式、利率市場化、擴大人民幣資本項目開放、推動現代服務業開放,等等。
上海自貿園區的建立一方面將通過制度創新的先行先試,推動我國經濟體制改革步伐,為我國更高水平的擴大開放克服體制障礙,激發更大的活力。另一方面又預示著上海將在區域競爭中獲得壓倒性的政策優勢而再次搶占先機,對于其他地區而言,如若不能在涉外經濟體制機制創新方面搶先一步,進而推動開放型經濟全面升級,將很可能在未來的區域競爭中被迫扮演制度模仿及經濟追趕的角色。
從區域經濟競爭的角度看,上海自貿區的建立將給長三角的開放型經濟發展帶來一個嶄新的環境,是長三角地區建立更高水平的開放型經濟體系的一個主要依托和參照系,將對我國東部地區率先基本實現現代化的戰略安排產生一系列深遠的影響。這種影響主要表現在三個主要方面:
一是虹吸效應。如在現代服務業方面,上海自貿園區的許多優惠政策諸如準入前國民待遇及稅收優惠,主要是圍繞六大現代服務業領域(金融服務、航運服務、商貿服務、專用服務、文化服務和社會服務)試點開展,加之上海高層次的國際化、現代化水平,更加集聚的高級國際化人才、迅速增長的現代服務需求,上海的現代服務業將迎來高速發展,江浙的現代服務業尤其是金融、物流、現代商務、專業服務的發展將面臨更大的競爭壓力。現代金融是上海自貿園區先行先試的重點,包括利率市場化、匯率自由匯兌、金融業的對外開放、產品創新及相關金融離岸業務等,在人民幣可自由兌換方面,將先行推動境內資本的境外投資和境外融資,政策開放及制度創新將推動上海集聚更多的現代金融高級要素,上海與江浙現代金融的發展落差將進一步拉大。
二是擴散效應。自貿園區是上海“四個中心”建設的主要內容,上海國際經濟中心、國際貿易中心、國際金融中心及國際航運中心的定位,將對臨近的江浙產生輻射,推動長三角區域分工和聯動發展,形成積極的擴散效應。這種擴散效應,更多地將體現在金融方面。江浙地區完全可倚仗自身制造業產業發達、金融生態環境優良等優勢,率先錯位打造次區域金融中心。尤其是杭州、寧波、南京、蘇州等地,可以把自身定位于立足長三角、面向海內外、有一定全國影響力的金融后臺服務基地。其集聚指向很明確,即與金融機構直接經營活動相分離,并為其提供服務和支撐的功能模塊和業務部門,主要為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提供配套服務。前期包括承接數據單據處理、呼叫中心等中低端業務,中遠期則主要吸引電子銀行、產品創新研發等中高端業務,旨在打造金融中心的后援系統。
三是間接效應。上海自貿區的建立對江浙的間接影響主要體現在:首先,通過進一步強化上海的中心地位而深刻地影響江浙,尤其是江浙的制造業發展。自貿區對上海的影響主要是可以直接提升上海現代服務業的水平。根據“制造業—服務業協同發展”原理,上海作為長期為長三角地區提供降低交易成本的經濟中心,其現代服務業發展水平越高,長三角地區尤其是江浙的現代制造業就越發達。例如,自貿區的設立對于在滬金融機構來說,不僅會帶來更多業務,而且也可以擴大到為國際資本市場提供金融服務。國際金融機構的同臺競爭,會使上海的金融機構更強大,最終與國際機構接軌,并為江浙制造企業提供更加優越和高效率的服務。
另外,上海自貿區通過加劇地區間競爭,對江浙發展產生積極的正向激勵。地區間競爭所產生的發展激勵,是中國經濟增長最根本的動力。建立上海自貿區,不僅影響正在積極推進人民幣跨境流通和金融創新的前海深港現代服務業合作區,也影響包括深圳乃至整個廣東、江蘇、重慶、舟山、廣州、廈門等在內的地方政府的追求和行為,使它們千方百計地按照規范的自貿區要求推進體制改革和制度創新。總之使它們具有了改革的倒逼機制和競爭動力,更加明顯地產生了你追我趕的地區間競爭促發展的氛圍。
研究、呼應、搭便車、找對策這幾個關鍵詞,應該成為全國各地應對上海自貿區建立的主要態度。2000年我國加入WTO之初,當時很多人擔心“狼來了”,本土產業會遭遇毀滅性打擊,十多年的事實證明,我國不僅經受住了嚴峻的考驗,而且在這場大考中交出了杰出的、漂亮的開放型經濟發展的答卷。我們應以更加開放、更加寬廣的心態來看待上海自貿區,抓住機遇,與上海展開新的配套合作,謀求雙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