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母親,我最不能忘懷的是她的那雙手。
母親用那雙手翻動過幾畝土地。春天綠油油地,像柔軟的毯子。到了收獲的季節,金色的麥穗,在風中卷著細浪。
母親用那雙手做過數不清的飯菜。特色米飯、花生玉米粥、餛飩、肉絲面,還做過一回八寶飯,雖然不是太地道,樣子卻并不難看。桂圓、蓮子、木耳,銀耳、紅豆、紅棗、糯米、花生,嫌這不夠,還加了大豆,黑豆。五彩繽紛,春色滿園。
母親在那些貧窮的日子里,用那雙手給我和大姐不知做過多少布鞋,讓同學們不知羨慕了多少回。鞋里有愛的溫度,穿起來才會那么舒適,那么溫暖。
我們家的飯菜每日都有更新,后來我無意中發現了母親的賬本和一本菜單。那些零零碎碎的小賬竟然被她記得有板有眼,那本菜單寫得也是詳盡之致。我向母親求源,母親樂呵呵地說:具體的日子,還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那年賣公糧,聽人說沒事記個帳,每年的收成就會了然于心,打那開始就養成了這習慣。
用的最多的是那只右手,母親的左手卻不常用。母親說,左手不能負大力,開始我并不信。有一次樓上停水,我和母親去別人家院子里提水,母親只用右手,我當時多拿了兩個工具,水滿了,準備一次運回家。母親先是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用那只左手將另一個水桶提起,我笑著對母親說:“你的左手也是好樣的啊!”她沒有說話,沒過幾分鐘,我就聽到后邊一聲巨響。回頭一望,母親跌坐在地上,兩只桶斜躺在泥里,母親不停自責,說自己沒用。我聽后,心里很是內疚。
有一回,我的眼疼,渾身無力。母親用手在自己的頭上摸摸,又放在我的頭上。“不好,發燒了。”沒等我說話,母親就出了屋。回來的時候,身后多了一位穿白大褂的醫生。醫生為我吊水,母親拿起小刀為我削蘋果。一不小心,母親的手指被刀劃破,我讓她停下,她卻說不要緊,不要緊。
小時候,母親經常為我剪指甲,說指甲一長藏了病菌,人就容易生病,她的指甲卻總是留很長。我問她為什么,她說:“有時間自己會剪,小孩子不要問那么多事。”后來母親的手被鐵絲戳破,我才知道,母親留長指甲原來是為了多干活兒。母親在父親的廠子做一份臨工,捆一捆木板才幾分錢,母親從沒有埋怨過工錢少。
到了退休年齡,許多人都在享福,母親卻還在為家操心。有一次,我給母親剪指甲,發現母親的手有些彎曲,像一根老樹枝。我將她的手捧在懷里,淚水奪眶而出。母親年輕的時候,手也會走樣嗎?陪我度過了幾十年,我卻從沒有認真看過這雙充滿慈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