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由自己做主

這個故事在很多年前已經發生了，我一直都想把它寫出來，但總覺得故事還不到結尾的時候，因為主人公對我的影響從未結束，她對理想的堅定和執著一直激勵著我。她叫肖宏波，是我帶的第一屆畢業生。

誰偷走了她的理想

新學期自我介紹，我讓每個學生都談談自己的理想，宏波一語驚人：“別跟我談理想，戒了！”“戒了”是當時的網絡流行語，我很驚訝她會脫口而出。因為我了解，曾經的她，對未來是多么憧憬。宏波是我的同村老鄉，比我小7歲，雖是女生，卻有著跟男孩子一樣的名字和性格。我上大學時，她讀小學。作為全村的第一個女大學生，我榮耀地離開那個山村。臨行前她對我說：“我也要考大學，還要讀研究生。”從她的話中，我聽到了“執著”。

5年后，我懷揣著教書育人的夢想來到中職學校，不成想宏波竟然成了我的第一屆學生。然后就出現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這一次我聽到的卻是“放棄”。

曾經，我就是她的目標。過去的5年里，究竟是誰偷走了她的理想？5年來我們沒有只言片語的交流。作為同鄉，我沒能盡到自己的責任；作為老師，我要幫她重新找回屬于她的夢想。

我后來通過了解得知，她當初考上了家鄉的重點高中，但在她接到通知書的同時，她的媽媽卻遠離家鄉外出打工了。她平時最怕放假，因為家里只有年邁的爺爺、奶奶。她只有在媽媽打完匯款后才有機會和媽媽進行短暫的通話，內容無非是詢問成績。她總是坦然地告訴媽媽，成績一直在下滑。到后來，高考失利也在預料之中。可媽媽并沒有生氣，反而用很輕松的語氣告訴她：“咱不上大學了，學點技術到南方打工吧！”內心深處，她很想復讀，但是終究拗不過媽媽，因為那是她唯一的經濟來源。原來，她的理想被媽媽偷走了。

原來學習可以這樣輕松

有了高中的基礎，宏波在學校的學習很輕松，沒有競爭，也沒有壓力。她在日記中寫道：“那時候天總是很藍，同學之間關系融洽，學習也變得輕松，日子卻過得散漫。”

初為人師的我工作壓力很大，更多的時間都是在學習一些實踐技能和教學方法。在我的課堂上，宏波總是很活躍，她認真地做筆記，積極地回答問題。在她的積極配合下，課堂的氣氛一直很好，我能夠成為一名很受歡迎的老師，她功不可沒。

學習的輕松使她變得懶散，城市的繁華也讓她的周末豐富起來。她開始迷戀溜冰和上網。周末我在網吧的一角找到她時，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自如，時而沉吟，時而微笑，全然沒有察覺到我的到來。我環顧四周，都是清一色的十五六歲的孩子。網吧里卻煙霧繚繞，氣味熏人。

我從沒有來過這種地方，上大學的時候也都是在忙著學習、考證、拿獎學金，突然闖入這樣的環境，讓我很驚訝。從那天起，我跟宏波才開始真正意義上的交流。她告訴我，從高中時她就開始上網了，這也是她成績下降和高考失利的主要原因。對于現在上網的原因，她更是輕描淡寫地回答道：“沒事干，不上網還能干什么？”

“你不是要學技術嗎？不學習你來這里干什么？”

“不是我要學技術，是我媽！我高中的朋友都在上大學，我想她們了，跟她們聊聊天，不行嗎？” 她的回答讓我一時語塞。

技校生的生活狀態，我本來自認為看得清楚——學習輕松，但精神渙散。這時我才真正意識到，他們都有自己的思想和自尊的，而且內心非常強大。那一刻，我才知道，宏波的大學夢一直都在，從未熄滅。

追夢的路上，她不屈奮戰

對于技校學生，我一直把他們當成小孩子。其實，我并不了解他們。想想過去，自己不也是往往被夢想、前途等問題困擾嗎？青春期的他們，叛逆、執拗、張狂，同時有些自閉。此時我意識到，我的職教生涯仍在淺灘，我決心走進他們的內心深處。

2005年春的一天，宏波突然請假回家了。兩周后她返校，顯得一臉沉重。原來她爸爸在工地干活時，被混凝土攪拌機攪斷了手指，媽媽因為擔心被解雇也不能回家照顧爸爸。于是她獨自承擔起了照顧爸爸的重擔。

那天，我們并肩坐在操場的草地上。她喃喃自語：“我不能走媽媽的路，不能再讓爸爸受苦了！”

我想，盡管每個人從一出生就被烙上時代的印記，誰都無法選擇，但是命運終究可以改變。所以，我還是盡量鼓勵她，盡管詞匯顯得老套：“沒有誰的人生會一帆風順，只要你愿意，沒有人能奪走你的夢想。”

之后，我鼓勵宏波參加對口升學考試，宏波的夢想又開始燃燒。考前的幾個月，同專業的幾個同學由于各種原因，都相繼選擇了放棄，而她一直都在堅持。升學的道路上，她不屈奮戰。

那段日子，我把她調換到單獨的宿舍，幫她找來簡陋的書桌和充電臺燈。基礎課統一輔導，專業課全憑自學。白天，她總有問不完的問題；夜里，她點著蠟燭學習到深夜。她對我說：“高中時我若遇到像您這樣的老師、有這樣的決心，現在肯定也是大學生了。”終于，她被河南省交通職業技術學院錄取，她在向著夢想一步步地靠近。

她的青春自己做主

有了技校的專業課基礎，大專課程對她來說更是游刃有余。機房里面，她總是積極幫助同學。常見硬件和軟件問題難不倒她，再加上熱情的性格，同學們都叫她“小老師”。從她的網絡日志里面，我能感受到她的快樂和充實。

其實，她升學的事情對媽媽做了隱瞞。她向學校申請了助學貸款，利用課余時間去勤工儉學，嘗試了所有能夠嘗試的職業：飯店刷碗、家政服務、網吧網管、咖啡店鐘點工，甚至在廣場擺過地攤。學習上，她從不松懈；生活上，她成熟而老練。這時我發現自己看她的視角也發生了很大轉變，由俯視漸漸變成仰視，因為她做到了我以前想做卻沒有做到的事情，她的敢作敢為讓我心生敬佩。

上天也開始眷顧她的理想，她在為生機而忙碌的日子里再一次挑戰了自己——專升本考上河南財經政法大學。學習上的輕松并不能緩解她生活上的壓力，本科的學費已經不能再通過申請助學貸款來解決了，這時媽媽才知道她求學路上所有的艱辛。

最后一學期，她開始實習。扎實的專業知識和豐富的社會實踐經驗，使她在實習和求職的路上沒有任何障礙。她很快進入無錫IBM ETP培訓基地軟件人才實訓項目，畢業后應聘于得利多富信息系統（上海）有限公司，任系統工程師。她終于證明：理想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人生最大的快樂就是自我價值實現。

盡管如此，她仍記得小時候讀研的夢想。而今，她是上海交通大學在讀工程碩士。為夢想，她仍在路上。

現在，我的博客上仍有她的留言：“技校是我人生的轉折，最初你是我的理想，后來你是我的動力，現在你是我的后盾。”其實，真正的受益者是我，我一直用她的故事激勵自己和學生。是她一直在現實中雕琢著自己的理想，我相信她的未來，因為她自己做主的青春會更加精彩。（責編 王鵬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