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文老師的對話（二）

文老師如約而至，經過上次的對話，我們已經像老朋友一樣備感親切。這次她裝扮得體、帶著微笑，但眉宇間依然帶著若隱若現的焦慮。

“宋老師，上次談后，我感覺輕松多了，工作上不再那么糾結、煩躁了，班級管理也就順手多了。真像你說的‘期待效應’，當我更多地去欣賞、接納學生時，也能發現他們身上有很多優點。現在我跟學生的關系挺融洽，他們也挺喜歡我，工作中我覺得挺愉快的，不再像過去那樣難熬。”

我靜靜地聽著，分享她變化的喜悅。

“只是，這次我想談談孩子的問題。上次說過我兒子今年15歲，面臨中考，但他不知道學習，成績不好，還不聽話，說他也不聽。有時看到人家的孩子學習好，我都覺得很羞愧。同事、朋友問到孩子狀況，我就跟自己理虧一樣。身為教師，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覺得挺窩囊的。”

“你能具體談談孩子哪里不好嗎？”我問道。

“他不努力學習，成績差，重點高中考不上，上個一般的高中，成績中下等。我有時就想，這孩子怎么就不爭氣呢，整天不知道操心，自控能力還差……”

我發現，很多父母數落起孩子的不是來，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等她說完，我話鋒一轉：“那你覺得他哪里比較好呢？”

“哪里好？”她遲疑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著我。我接著說：“對啊，你說了他的不足，但他身上總有優點吧？”

“比如他心地善良，對朋友仗義，尊重老人。”“還有呢？”“還有就是他不記仇。”“還有呢？”“他歌唱得不錯，球打得也好。”“還有呢？”“讓我想想……”

經過我反復地“壓榨”，文老師陸陸續續說出了孩子身上不少的優點。“此刻，你親口說出孩子身上這么多優點時，現在的感覺是什么？”“好像不那么焦慮了，孩子似乎也不是一無是處，有時心情不好時，就會又急又惱，看他什么都不行。”“好，我剛才聽你說了一個詞：一無是處。讓我想到一個故事，想分享給你。”

“有一個女孩，沒考上大學，到本村的小學當代課老師。由于講不清數學題，不到一周就被學生轟下臺。母親為她擦了擦眼淚說：滿肚子的東西，有人倒得出來，有人倒不出來，沒必要為這個傷心，也許有更適合你的事情等著你去做。

后來，她又隨本村的伙伴一起外出打工。不幸的是，她又被老板轟了回來，原因是剪裁衣服的時候，手腳太慢，品質也過不了關。母親又對女兒說：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人快有人慢，別人已經干了很多年，而你一直在念書，沒有她們快也是很自然的。

就這樣，女兒先后當過紡織工，干過市場管理員，做過會計，很多都做得不好，很多都半途而廢。每每她沮喪地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時，母親總是安慰她，從不雪上加霜。

直到女兒30歲時，她憑著對啞語的興趣及天賦，做了聾啞學校的輔導員，后來居然開辦了一家殘障學校。再后來，她在許多城市開了殘障人用品連鎖店，如今她成了擁有幾千萬資產的老板。

有一天，功成名就的女兒湊到已經年邁的母親面前，她想得到一個一直以來想知道的答案，就是前些年她連連失敗，自己都覺得前途渺茫，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是什么原因讓母親對她那么有信心呢？

母親的回答樸素而簡單。她說，一塊地，不適合種麥子，可以試試種豆子；豆子也長不好的話，可以種瓜果；瓜果也不濟的話，撒上一些蕎麥種子一定能開花。因為一塊地，總有一粒種子適合它，也終會有屬于它的一片收成。

故事講完，我們久久沒有說話，看來她內心已被觸動。

許久，她抬起頭說：“宋老師，我明白了，孩子的一生可能會經歷很多挫折，會有很多失敗。關鍵是他受挫時，內心的狀態是什么。失敗時，如果他覺得自己笨，什么都做不好，就不會有勇氣再去尋找。也許適合他的事情就在前方。”我默默地看著她，被她的語言感動。

“而他內心的狀態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母親。當孩子做的不行時，母親要傳遞給孩子一個信念：你是行的，只是還沒遇到適合你做的事而已。這樣，孩子便鼓起勇氣，再去探索、努力，就會對自己的人生充滿希望。如果，父母在他做得不好時，總批評他、否定他，他會覺得自己很差勁。就像有些孩子，一臉的無所謂，破罐子破摔，其實，那是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過早地放棄了自己的人生啊！太可怕了！宋老師，我此刻覺得一個母親的責任重大，她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孩子的一生。母親恒久而不絕的信念和愛，就是一粒堅韌的種子，應該種在每一個孩子的心田上。”

文老師這段話說得我心潮澎湃，同時也熱淚盈眶，希望更多的媽媽們能由此覺醒。

“有句話說，推動搖籃的手，就是推動世界的手。母親在家庭及子女的成長中至關重要。我多年的臨床工作中，發現很多家庭的教育是需要調整的，比如，有些高學歷的知識分子媽媽們，她們在孩子面前總扮演正確者的角色，總看到孩子需要指導的地方，需要糾正的地方。就像很多教師，回到家里面對孩子，依然是老師的角色，總在看孩子的不足，糾正他的錯誤，那孩子在家里就又多了個老師，少了個媽。”“對，我就是這樣。俗話說，有媽的孩子是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原來很多孩子心靈上沒有媽媽啊。”文老師若有所思地說。

“對，媽媽的功能和老師是不一樣的，她對孩子更多的是接納與支持，給孩子的永遠都是自信心與前進的動力。哪怕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欣賞這個孩子，媽媽也要始終堅信他是匹千里馬，去陪他尋找伯樂。”

“宋老師，我真的很慶幸走進了心理咨詢室，看來并不是有病的人才來，心理學讓我們能更好地反省自己。”我笑著點點頭。

“父母在孩子成長中扮演的角色是不一樣的，剛才我們說了母親在孩子成長中的功能，父親給孩子提供的是規則感，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有些事何時可以做、何時不能做，父親要教給孩子社會準則。如果母親給孩子提供了自信心，父親教會孩子如何適應環境，那他就獲得了愛的滋養與自我管理的能力。”

“那您的意思是，我兒子成績不好時，我應該給他信心，讓他相信自己是可以的，只是暫時遇到了困難；而爸爸則要教給他如何學習、如何做事、如何管理約束自己的行為？”

“是的，您的理解非常到位，當孩子學習上有困難時，我們不妨先讓他在其他方面獲得成就感，比如你說他唱歌很好，球打得好，要認可他這些能力，而不要像有的家長總說：這有什么用？成績不好考不上好的大學白搭。那就會打擊他，如果他覺得自己很糟糕，沒有力量改變，如果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就會放棄管理自己。他只有認為自己是行的，才能有力量去面對和克服其他的困難。當他有這個意愿時，爸爸要協助其完成，比如定規矩，監督實施。慢慢地，孩子既對自己產生信心，又學會了管理自己。父母雙方協作配合，才能更好地教育孩子。”

“哦，原來如此。過去孩子一出現問題，我們就彼此指責、抱怨，認為是對方做得不夠，所以，家庭氣氛也不好，就像你說的，不能協作。有時覺得很難跟老公溝通，就老冷戰，有時心里也會很難過，其實我們夫妻關系也存在很多問題。”文老師眼中閃著淚花。

我也陷入了深思，其實，每個人的內心都承載著太多無奈及生活的不如意，只是我們平時把它掩蓋起來，不去觸及。心理咨詢就像剝洋蔥一樣，這個過程中真的會讓我們淚流滿面。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合適的人面前，勇敢地面對自己、整理自己，清理、丟掉一些壓力、包袱，以便讓自己更輕松地生活。這也許就是通俗意義上的心理咨詢吧。（責編 趙 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