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散章（二）

九寨溝·樹正群海

一定是被簸箕簸過，才因此有了高低起伏的落差，有了這份與眾不同的滿滿自信！

色彩的海，夢幻的海，像張著翅膀的蝴蝶。就這么被你牽著，在水湄，在樹角，輕輕地把心事放入你誘人的胸懷！

這是多么容易讓人產(chǎn)生憂怨的風(fēng)景呀，你不時地發(fā)出動人心魄的顫音，激動著每一朵水花，每一縷風(fēng)，讓流動的音符，在起伏間瞬息萬變，讓九寨溝的大門風(fēng)情萬種，讓九寨溝的水風(fēng)情萬種，讓我的留戀也風(fēng)情萬種，色彩鮮明。

在這秋日的清晨，我無暇四顧的眼睛從尋找一塊凸出的石頭開始，或者從長在樹巔的葉子開始，為一襲透明的詩意深深陶醉。陽光下，那群音樂的漣漪親密無間，那些貪戀的淚水肆無忌憚，他們在鏡頭的背面，不憩不眠，讓清亮的鳥鳴，露出動人的酒窩。

我不知道這樣的風(fēng)景要經(jīng)過多少歲月的洗禮，才會如此盛況空前。在樹正，無論白天還是夜晚，舞蹈的樹影總是熱情洋溢，像激情四射的寨子，迎來送往，對每一雙行走的眼睛，深情如一，盡情燃燒。

喧囂蕪雜的紅塵終將逝去，只有絕世的風(fēng)景，愈發(fā)鮮明，讓你留戀和不舍。如此，你一定不要忽略了行走的腳印，在把自己奔放成一只快樂的馴鹿前，你一定要把那顆心堅定地保持清潔！

九寨溝·寶鏡崖

崖，為刀而立的崖。

我或許應(yīng)該為你微皺眉頭，誰讓那里面映出了我們丑陋的本性。

如果把你說成鏡，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妥，立在我們眼前的本就是光滑如洗的石頭。

是誰讓一面石壁成為了寶鏡崖，在這個時代揭示我們骯臟的靈魂？

也許是我們都沒有見過真正的寶鏡吧，或者是我修為太淺，還不足以把石頭看透。

我已經(jīng)穿過遙遠(yuǎn)的空間，穿過地域和時光的距離，盡管心跳還保留著他鄉(xiāng)的節(jié)奏，仰望的目光也有些游移不定，但我看你的心已經(jīng)足夠堅定。

崖我見過，無論壁高千尺，或者不足十丈，只是在它們面前，我都是匆匆的過客，和所有的游走者相同。但是，我沒有想到，會有這么一天，我會被一片崖伸出的大手留住。

是的，寶鏡崖，請勿忘了我對你的感覺。當(dāng)我面你而站時，我總是無法停止思索，在你挺拔的身軀之下，真的壓著殘害人民的魔鬼？如果是真的，那些仍在這個世界上橫行的人，當(dāng)是你不小心留下的漏網(wǎng)之魚么？

我渴望被你重壓下的魔鬼們永世得不到翻身。為此，我不怕從此把身體和面孔緊緊地繃起！

九寨溝·蘆葦海

那片綿延的蘆葦，應(yīng)該是最高的海了，在海拔2140米之上，可以放肆地招搖了！

花，開或不開，鵝絨的綠蔭、澹澹的水流、柔婉的陽光、細(xì)膩的鋪陳，都足夠地美了，足夠牽扯著你的心襟；而扭捏作態(tài)的飛禽、一不小心露出尾巴的魚兒，都會猝不及防地把水面撞出一道紋路。于是，整個蘆葦海就靈動起來，飄逸起來，不停起伏的葦葉則坦然地叩擊起你的心門……

以前，我只知道玉能生煙，水能生煙，原來蘆葦也能生煙！

我看到了若隱若現(xiàn)的絲線，看到了被繞著的枝。當(dāng)我徘徊在水鳥的叫聲里，任穿過葦叢的風(fēng)在身體上沙沙地摩挲。

于是，我看到的色彩不再是斑斕歲月，也不再是幻想與渴望的影像，而是一直停留在童年夢境里的遙遠(yuǎn)的光芒！

是我長久以來對植物和動物充滿渴望，渴望像它們一樣自由和放縱，還是它們用生命的野性，讓我感受到了和諧共處的美妙？

或許，是我已經(jīng)醉了吧！不然，我怎會生出如此小兒女的情懷！

九寨溝·盆景灘

如果把這些盆當(dāng)成大自然的杰作或者子嗣，當(dāng)溪的曲子一一流過，那些隨著曲子裊娜長成的樹，一株株就成了盆里的奇觀！

灘一直灘著，淡然地面對著各式各樣的造型，任由它們吸引來自外界的目光。

我一遍遍默數(shù)著沒經(jīng)過加工的石頭，無論它們是來自天上還是人間，那自然的褐黃色都獨一無二。

在盆景灘，你應(yīng)該順勢坐下，在無邊的草地上，聽著間歇的鳥鳴穿過枝丫，看自己的心情被水流拽得彎彎曲曲；或者讓水沒過你的腳面，然后靜靜地看著腳上的毛孔一個個舒張開來，在水里展開呼吸……

此時，你不應(yīng)該再感到孤寂，平緩而清凈的溪水不但可以沖走你心底的憂郁，還可以讓你看到生命的碧綠，以及被碧綠籠罩的山風(fēng)。如果你愿意，還可以輕撫那片綠色的皮膚，在不久的將來與之融為一體！

盆景灘，我相信那些盆景，會和你一起醒來，在你的四周用闊大的綠遮蔽緩緩逼近的日光，奏起流水的曲子……

九寨溝·珍珠灘

只因湍流在灘上被撕裂開來，陽光和月光就被一粒粒跳起的水珠收了進(jìn)去。

潔白、晶瑩的珠子干凈而剔透。我并不了解“生物喀斯特”地貌有何特征，從白晝到深夜傳遞出的天籟之音，已輕而易舉地占據(jù)了我的耳朵，簡潔而純凈的韻律，早早地征服了我橫跨世界的雄心……

或許，我應(yīng)該相信是過路女神和藏族青年的愛情，讓這個情景變得生動。

在美麗的愛情面前，沒有什么事是不能被允許的。只是，當(dāng)他們的愛情只剩下扯斷的項鏈和紛紛墜落的珍珠，就顯得傷感了，還好，這里留下了珍珠灘，留下了美麗的供人們咀嚼的情感。

對于珍珠灘這個地方，我還該說些什么呢？是苔蘚、棧橋，還是那些游人赤著的腳？

那些都不是我想說的，它們也許是驚艷的，也許與眾不同，但是我只覺得那些水讓我更為珍惜。

也許，我們最應(yīng)該珍惜一下那寬闊的流瀑，當(dāng)山澗還在的時候，我們可以趁著那些美景還是美景，靜靜地站在水流之上，看著狂放的奔馬，看著濺濕的褲腳，然后笑著，一點點把自己的心情拾起來，掖好，留著在未來的日子，溫暖自己慢慢荒涼下去的記憶……

九寨溝·五彩池

我已經(jīng)忽略小學(xué)課本很久了。

我已經(jīng)忽略記憶很久了。

但是，我一直在尋找那些色彩，尋找抵達(dá)天空的彩虹。

我從幻想的起點遠(yuǎn)行，多年的行走，不停重復(fù)的失望累積得越來越高，讓我漸漸失去了承載的空間，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回頭打量過往。

之后，我開始遺忘，并且不再對那些色彩抱有希望。

然而現(xiàn)在，我突然愣了，我在音樂之后，看到了最初的想象，在藍(lán)綠相間的水光之中，我幻想的湖露了出來。那一池池的水，無論藍(lán)綠，無論紅紫，不由分說地霸占了我的眼睛，霸占了我所有想要說的詞匯。

我不是失語，也不是為那些色彩沉迷，更不是因為“人間瑤池”這個詞而停止思索。

我只是在等待，等待一段奇麗的艷遇……

并且，我堅信，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只屬于自己的艷遇！

九寨溝·鏡海

穿過諾日朗，再往上行2公里，在日則溝一側(cè)。

這樣的描述讓人無奈，但只有這樣，人們才會更明白。

蒼翠環(huán)繞的四周，是草，是藤，是林木，也是九寨溝人情感與靈魂的歸宿。

在陡峭的谷坡下，四季的色彩層層鋪展，在晨曦和晚照里，波平如鏡的海子，不但藍(lán)得晶瑩，綠得透明，更紅得燦爛。盡管它們都藏在水里，但線條清晰，色澤分明，既是幻像，又是實景，伸手可觸。

原本以為無限遙遠(yuǎn)的世外桃源，就這么輕易地接近了，在那恍惚的思緒里，沒有一份愛是失真的！

能在這群山的懷抱中獨蘊一方神奇，這究竟是大自然魅力的無窮，還是人類文明的造化？

在這片寬闊無比的山谷里，蜿蜒的流泉放棄最初回歸的心愿，以把生命忘情地注入鏡海，是對造物主的膜拜，還是對精神的最后饕餮？

我不說，也不能說，更說不清，在作為愛情公園的鏡海，纏纏繞繞的樹與藤或許才是最好的解說者。

海本多情，而倒影獨霸九寨溝的鏡海，更應(yīng)該是多情的吧。否則，那“魚在天上游，鳥在水底飛”為何不再是幻景，而所有活著的景物卻又迷離不清……

長寧·萬嶺箐

萬嶺箐，我只是看了這個名字，而那碗屬于蜀南的酒還沒有喝，心就醉了。

也許，人只有醉了才能看清更多東西，看到更美的情景，在自己的閱讀中沉浸或升騰。

因為醉，我不再懼怕細(xì)數(shù)那些山嶺，對錯已不足為重，偏差也無關(guān)緊要，只要山嶺還在，竹子還在，那令人心魄激蕩的大海就不會消失，令人神魂向往的仙韻將永耀人間！

我一直渴望能像古人樣策馬徐行，聽不可多得的流溪，用潺潺的水聲洗凈腹內(nèi)的鉛華，任悠悠竹風(fēng)，掀開隱晦的外衣，將我曲折的心事理直；那嘚嘚馬蹄又何嘗不是我的向往，輕踏石頭的回音，是否可以看作對起伏山巒的叩問，或者對幽雅仙境的膜拜；我雖然只是一個俗人，在這片閑云輕飄的勝地卻陡生一只野鶴的心，不為臆造的神話，只為那片土壤，那片氣候留守，且不怕被你將感情風(fēng)干！

萬嶺箐。我的心神已經(jīng)醉去，嶺已無法細(xì)數(shù)，竹更不能詳記，唯一能做的，只是打開自己的雙臂，把自己當(dāng)成一只鷺鳥，在滴翠的竹海深處，時翔時哦！

長寧·墨溪河

橋，在也好，不在也好，溪流都是墨的顏色，都在那里默默地等著。

我從未想來此看河，也從未想過是否離開，在一來一去之間，橫亙的只有漢字，只有筆耕下的情感和驛動的心懷，在文化的氤氳里洇洇染染！

墨溪河，如果你的墨真是黃庭堅擲筆而致，那么，他的筆是否衍生為兩岸的竹林？

如此想來，那橋真的應(yīng)該存在，而我也應(yīng)該跨橋過河，然后把身后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忘卻。

過與不過之間真的是一種境界呀，像清亮的溪水與暗淡的天光，人一旦落入那份虛幻，執(zhí)著的念頭就會讓更多美麗的情景悄然消失。

在長寧，讀墨溪河，還是墨溪河在讀你？

在墨溪河，深綠的青苔、樸素的石板、掩映的竹林，那些真實的景色，不但是你需要記錄的美麗，也是你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奇跡的泉源……

長寧·忘憂谷

忘憂谷，如果憂都可以忘卻，還有什么理由不讓心情快樂呢？

境由心生，憂也由心而生，這里應(yīng)該是一處讓心忽略的地方。當(dāng)悠悠的林風(fēng)拂來，浸人的涼意褪去身上暑氣，呼吸著滿是綠色的氣體，你的心胸是否瞬間舒張？

當(dāng)表像雜陳的石頭，或青苔淺依、汀蘭輕披，或小樹其上、野花微偎，你的視野是否豁然開朗？

還有偶臨的水鳥，一聲清麗的嘔哦，兩句性情的嚶鳴，三下激越的啁啾，你是否頓生遠(yuǎn)離紅塵之感？

而令人訝然稱異的天生橋、心馳神往的觀云亭、雍容閑雅的觀海樓、意醉情迷的翡翠長廊，這些是否足以讓你忘記塵囂繁喧的都市，在天籟之間放飛靈魂？

在忘憂谷，你不能帶著任何情欲而來。

對一處讓心靈得以清洗的天地間，你只能沉醉，絕不能墮落！

金川·馬爾邦關(guān)碉

關(guān)，是關(guān)隘，是要塞，是出入的要道，或交通運輸?shù)臋z查站。

碉，是石室，是軍事上用來防守的建筑，是射擊別人、保護(hù)自己的掩體。

王，是君主，是首領(lǐng)。既然是王，就要有王者的風(fēng)范，有號領(lǐng)天下的威儀。

矗立，不朽地矗立，在馬爾邦，馬爾邦關(guān)碉以“中國碉王”的稱謂，以近50米的高度傲然矗立，在金川，在眾碉之中，威儀天下。

當(dāng)那些普通、大小不一的石片，在壘、摞之間與民族的智慧粘連為一，像思想與精神一樣堅硬、牢固，讓所有的造訪者訝然變色，你已成為眾碉之碉，真的，這里只有你可以劍指蒼穹，以唯一的姿勢展示民族文化與智慧的結(jié)晶。

是的，正是這偉大的結(jié)晶讓“中國之碉源于四川，四川之碉源于金川”，讓金川成為“千碉之國”，讓金川的關(guān)碉成為世界建筑史上的明珠！

是的，我應(yīng)該驚嘆。驚訝于層層疊疊堆砌，卻不可撼動的石頭藝術(shù)，感嘆那由普通勞動者建構(gòu)的工程竟令世界睜大了眼睛。

馬爾邦關(guān)碉，我相信沉寂的石頭可以說話，當(dāng)仰望的鳥群飛過頭頂，風(fēng)的喧嘩不過是你的囈語！

金川·廣法寺

廣法寺，是廣傳佛法，還是廣聚法脈？

在此之前，我曾經(jīng)走過幾所寺廟，從未磕頭燒香。不是我對佛不予敬畏，我只把佛祖放在心間。

我也曾想在寺廟里供奉某位先人或持咒加持，最終卻什么也沒有做。

做與不做并不代表我對先人的敬重與否，在心里牢記遠(yuǎn)比做一些表面的文章更有意義！

廣法寺，曾被列為清代四大皇廟之一，在眾多的寺廟中，別無二致卻極得殊榮。只是，作為凡俗之人，我無法分清皇廟與普通寺廟有什么不同，和尚還稱和尚，佛祖也是釋迦牟尼。難道披了身皇家賜給的法衣，就不叫袈裟？

而今，這些殊榮沒了，世事多變，只有燃燒的香火和那聲佛號，不執(zhí)不著，不換不變，在紛紜的人流中，始終如一。

是和尚們各有所持？廣法寺，當(dāng)我讀完你的歷史，突然忘了此前想要記取和探究的東西。

面對虔誠的朝拜者，是聚是傳皆是佛道。

金川·東巴石菩薩

你靜立嘎達(dá)山上，是為了俯視眾生，還是為了讓眾生仰視？

都說菩薩大慈大悲，救世助人，可你一身石像，怎能向眾生講法、解惑，讓我們參透世事？

有人說你是東巴·辛繞沃且的化身，可我只看到一座巨石，自任風(fēng)吹日曬，雨淋霜凍，不知不覺，無視歲月，無視你我。

為何？為何？為何？

面向蒼天，我雙手合十，一遍遍躬身問訊，為何只有流逝的歲月，和我的面孔日漸蹉跎？

我不會怨你。人不能把自己不解的問題推給一塊石頭，并提出任何要求！

茫茫林海在下，深厚的綠蔭是出世的放達(dá)，還是入世的眷戀？

佛說，佛有八萬四千法門，唯有參透我心，放下執(zhí)著才能到達(dá)彼岸！

東巴石菩薩，請允許我告訴所有的朝拜者，把你當(dāng)作風(fēng)景沒有錯。

金川·情人海

美，應(yīng)該是極致之美，可以聞之即醉。

藍(lán)，水晶一樣的藍(lán)，玲瓏剔透的藍(lán)，可以想象卻不能穿越。

在金川，在眾山的環(huán)抱中，這個叫“撒爾腳措”的湖，也叫長海，盛滿愛情誓言的海子與流傳了數(shù)千年的神話，讓無限加持的金鋼結(jié)柔腸百轉(zhuǎn)。

散著銀光的雪山，在海子的盡頭默默凝視、眺望，目光中流出的全是愛意！

環(huán)繞的云杉、高山柏，沒有誰對著水中的影子炫耀強壯，只是以身為墻，護(hù)守著海的光芒！

我不愿把情人海喻為美女，現(xiàn)在的美女不再閉月羞花，不再沉魚落雁，不再鐘靈毓秀。當(dāng)她們不再把原始的美奉為至寶，剩下的就只有制作，只有演繹，只有移花接木！

情人海是純凈的海子，是純情的湖，是純美的水。純，容不得瑕疵，容不得污染，容不得假冒偽劣！

在3800米之上，那樣的高度本身就是一種美。美需要高度，需要有與眾不同的青眼。我是凡人，但是我愿意為那個高度默守，守你的靜、你的靈、你的潮，我不怕自己變成湖邊的一塊石頭。

或許我聽不懂魚與經(jīng)幡的對話，不要緊，我會把所有的語言封存，任高原的氧氣將我一貫到底！

情人海是否真的與情人有關(guān)？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陽光是童話里最美的色彩，寧靜而純樸則是情人海最美的風(fēng)景。當(dāng)安詳?shù)娜沼昂臀孱伭慕?jīng)幡一同落入海子，這美麗的高山湖泊就會像水晶體內(nèi)產(chǎn)生的幻象，那種奇異，足以讓所有的文字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