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圍繞收廢品這一行動過程和垃圾場這一空間場域展開的一系列較量中,拾荒者通過調整與各個行動主體的關系,并通過各種合法的或隱密的規則改善自己的生存境遇。拾荒者在與幫帶者、其他拾荒者與社區管理者的交往中,遵循著不同的行為方式。為求生存而不顧道德規范的趨向反映了拾荒者觀念的變化,也展現出空間位置的轉換和人際關系的變化呈現出的行為差異。
關鍵詞:關系;生存;拾荒者;社會行為
中圖分類號:F24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3)19-0089-02
拾荒者是以撿拾廢棄物或廢舊物資為生的人員,是在城鎮化進程不斷加快的今天逐步被邊緣化的典型群體。當他們走出封閉的世界,來到城市尋求自己的致富夢想時,不得不面對多元而復雜的其他行為主體。拾荒者的生存境遇的改善與否,往往取決于他們與這些行為主體交往的方式和打交道的能力。在互動中,他們以自己獨特的行為詮釋著自己的生存方式,同時又以各種方式改變著自己的生存境遇。
一、走出封閉的世界:拾荒者與幫帶者的關系
拾荒者從農村進入城市,往往是一個復雜的心理斗爭的過程。農業的固化特征在影響農民的行為時,也影響著農民的思維方式和選擇。農民一旦習慣了一種生活方式,就會以巨大的慣性力量來保持它。特別是對一些農民來講,他們從未離開過農村,甚至連縣城也沒有去過。農村社會的生活旋律是平穩而中和的,一切都是既定的和安排好的。離開熟悉的生長環境不僅在心理上是一種極大的不舍,而且它產生的陌生感和不安全感也會讓他們產生莫名的恐懼。
但是,面對一些拾荒者暴富的事實以及農村社會貧窮的現狀,一些農民不斷在是否保持傳統的問題上痛苦掙扎。拾荒是農民的一種“無奈和理性的選擇”[1]。農村是一個熟人社會,他們相互頻繁地交往,并通過語言、行動,甚至某種表情傳達著他們對某個問題的看法。尤其是當肚大腰圓的外出者夸夸其談地講述他在城市的傳奇經歷時,村民往往會被打動,并形成一種無形的壓力和潛在的心理不平衡。在街頭巷尾和茶余飯后的閑談中,村民會不自覺地把別人與自己進行對比,從而發現差距并改變自己。
由于對城市生活規則的不了解和對城市生活方式的不適應,拾荒者往往是經過親屬、朋友或同一宗族中血緣較近的人的介紹和幫帶,開始適應性的拾荒歷程的。這些早于他們進入城市的拾荒者,在城市已經生活了多年,有較固定的居所,了解城市的生活方式,懂得如何與城里人打交道,可以游刃有余地與城市各色人等交往。因此,拾荒者往往跟隨這些人,逐步適應城市,學會如何拾荒。當對這個行業比較了解后,他們才開始獨立的拾荒生活。對一個拾荒者來講,最困難的是不同廢品在不同時期的收購價格,以及對廢品品質的鑒別和區分能力。如果不懂市場行情,很容易被欺騙。
在現實中,培養一個潛在的競爭對手會對自己的收益造成一定損失。但當實際的幫帶關系進行時,他們往往把私下的情義和道義放在了首位。為自己的親屬朋友牽線搭橋,使其在城市立足,在他們看來是義不容辭的。同時,拾荒者在將親屬朋友帶出農村時,也在道義上具有潛在的要求:被幫帶者必須講求道義,不能損害幫帶者的利益來謀求自身利益;當兩者在同一場合遭遇時,被幫帶者應當采取一定程度的避舍和退讓,給幫帶者留出一定的收益空間,絕不能跟幫帶者搶生意。盡管這種要求不會通過書面方式簽訂協議,甚至不會通過語言方式約定,但對被幫帶者的行為卻有著極大的道義上的約束力。多數拾荒者會避開這個道德上的敏感區域,遵循既定的道義規則。
二、邊緣人拓展空間的生存競爭:拾荒者之間的關系
拾荒者偶爾會聚在一起,但多數時間各行其是,最多見面打個招呼。但由于他們的活動范圍和空間比較狹小,因而他們在外面拾荒時會經常碰面。他們相互之間已經默認了對方的身份與地位,當他們在同一場合相遇時,盡可能地避免發生沖突,并做出一定程度的避讓。
拾荒者一般根據進城的先后順序、處世能力大小、年齡輩分高低等因素形成社會等級層次 [2]。他們以“先來后到,人多勢大”的理念展開活動,有時會因爭奪地盤和資源發生沖突。隨著拾荒者的增多,他們對資源的爭奪更加激烈。特別是新的拾荒者的進入,往往打破原有的資源平衡關系,使資源的分配更加緊張。因而,同一區域內的拾荒者往往有一個口頭約定:從現在起,不再帶新的拾荒者到這個區域來。但這種約定往往得不到遵守。盡管不斷有新的競爭面孔出現,但他們不會也不可能對其進行干預。因為這個約定是一種公共物品,任何人都不愿得罪他人,使自己獨自承擔維護約定的成本,而由其他人共同分享收益。
隨著工業垃圾的增多,越來越多高質量的垃圾被運往垃圾場,拾荒者的潛在收益空間得到極大提升。通過“包圓”的方式占有一個或多個垃圾場,會使自己的收入更加穩定。但這種方式也會因其他拾荒者的“侵入”而面臨危機。在多數情況下,新的拾荒者會默認已經形成的利益分配格局,但他們也會不斷地侵入別人的“領地”,分享他們的利益。通過多次“非法”的分享,這種行為受抵制的程度也會逐漸削弱,直至最后消失。
老的拾荒者在資源的占有方面擁有優勢。為了避免競爭和矛盾,在沒有新的拾荒者進入的情況下,他們往往通過口頭的方式劃定自己的撿拾范圍。在這個范圍內,不允許其他共同約定者中的任何人進入。這樣,在這一固定區域內,他具有對這一區域廢品收購的排他性占有權,這為他低價收購廢品創造了條件。但當越來越多新的拾荒者進入時,這種約定往往失去了意義。
拾荒者中“欺生”的現象經常存在。為了保護自己的收益,拾荒者不惜采用蠻橫、恐嚇、耍賴等手段對待那些試圖進入自己“領地”的陌生面孔。一些較軟弱的拾荒者一旦被欺下,就無法在資源的享有上為自己分一杯羹,甚至無法繼續在當地立足。但拾荒者不會輕易地被對方欺下。因為一旦被他人踩在腳下,不僅對自己是一種人格上的侮辱,而且還會造成收益上的損失。因而,當一方采取強硬的態度,試圖使對方知趣地避開時,對方也會采取同樣強硬的對抗態度。這種局面往往會因為雙方的退讓而打和,但如果雙方都不肯讓步,大打出手乃至造成身體上的傷害,也是常有的事。但一般來講,力量主導型的利益分配并不是一種常態模式,弱勢的拾荒者可以采取其他手段為自己謀取一塊利益空間。
三、交換與博弈:拾荒者與社區管理者的關系
拾荒者通過地緣、血緣關系組成了一個松散的幫派,具有了一定的組織形態 [3]。他們的活動分散,流動性很大,處于管理的空白地帶。他們與很多部門都打交道,如工商、稅務、衛生、城管等部門,但這些部門都不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平時他們自由流動,自由活動。但這些部門對他們的事務都可以進行干預,并象征性地行使國家權力。他們不僅經常性地驅逐拾荒者,沒收他們的車輛、秤等工具和廢品,并試圖以收編的方式整合這些“散兵游勇”,分化他們的“家族化”勢力。很多拾荒者都揣有一大把收費和罰款的收據。有時,拾荒者到居民樓、垃圾場撿拾垃圾,還要給當地環衛部門交費,一般每月幾百元。為了躲避這種無休止的糾纏,他們常常采用迂回的方式,來避開這些人。
拾荒者最經常打交道的是社區管理者。他們要想進入居民居住的小區收購廢品,必須與門衛搞好關系。對于男性來講,遞煙送酒是必不可少的。雖然拾荒者自己的生活比較困苦,但多數男性拾荒者隨身都帶有好煙。這主要不是給自己抽的,而是給其他社區管理者抽的。拾荒者在進入社區之前,給門衛送禮成了隱密的規則,否則,他很難進入這個社區。
有學者認為,垃圾場是一個被生產的社會空間,而空間背后的權力邏輯在支配著空間的生產 [4]。在一些大的垃圾場,尤其是工廠和機關單位堆放垃圾的場所,往往含有很多價值較高的廢品。當拾荒者去撿拾時,常常受到門衛的無故刁難。拾荒者也會知趣地給他們留出一定的利益空間,在多數情況下,以“承包”的方式獲得對該垃圾場的占有權?!俺邪M”由雙方討價還價,根據垃圾場廢品的質量確定。一旦確立了某種口頭協議,雙方都有遵守的權利:拾荒者有進入這個垃圾場撿拾廢品的唯一資格;門衛則保證拾荒者的權利,并有義務驅逐試圖進入該垃圾場的其他拾荒者。承包有時是需要社會關系的,一般經過熟人介紹,否則,即使給錢,別人也不一定承包給你。真正使拾荒者獲得更大收入的是通過社會關系并隱藏在拾荒行為下的潛在規則。一般來講,承包小區是賺不到多少錢的,因為居民比較熟悉廢品的價格。真正賺錢的是承包工廠的垃圾場。這里面不僅有高質量的垃圾,而且關系搞好后,其他拾荒者也難以進入,收入會更加穩定。因此,他們一般不愿意承包小區的收購權,而是通過給門衛遞煙、送禮等方式獲得多次進入該小區的資格。
因此,在拾荒歷程中,拾荒者通過調整與各個行動主體的關系,用以改善自己的生存境遇。在圍繞收廢品這一行動過程和垃圾場這一空間場域展開的一系列較量中,拾荒者通過各種合法的或隱密的規則維持著自己的生存。處理好復雜的社會關系是拾荒者進入某個社區的前提,他們生存境遇的改善與否也取決于他們針對不同的社會環境靈活多變的適應能力。拾荒者封閉性的居住區使他們得以不必像農村社會一樣,處事必須以遵循道德規范為標準,而是遵循追求現實經濟利益的最大化為目標。這種為求生存而不顧道德規范的行為反映了拾荒者觀念的變化,也展現出空間位置的轉換和人際關系的變化呈現出的行為差異。
參考文獻:
[1] 王祺.城市拾荒現象研究[J].沈陽航空工業學院學報,2006,(12).
[2] 王華.社會學視野下的拾荒者[J].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10).
[3] 陳松.都市拾荒者群體的生存形態研究[D].南京:南京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
[4] 周大鳴,李翠玲.垃圾場上的空間政治[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2007,(5).
[責任編輯 陳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