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格萊珉模式”和中國“易縣模式”的比較研究

摘 要：孟加拉國“格萊珉模式”是世界上第一個以小額信貸手段進行扶貧并成功實現自身可持續發展的民間小額信貸模式，在世界上有著極其廣泛而重要的影響。1993年成立的河北易縣扶貧經濟合作社是中國第一家民間小額信貸團體，是中國NGO小額信貸機構的典型代表，它所創立的“易縣模式”在中國有著很大的影響。格萊珉模式作為一個比較成熟的小額信貸模式仍將對中國“易縣模式”的發展繼續起著引導作用。通過對二者的比較研究，找出“易縣模式”的不足以探索中國民間小額金融團體發展的方向。

關鍵詞：格萊珉銀行；易縣扶貧經濟合作社；小額信貸

中圖分類號：F7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3）16-0284-03

孟加拉“格萊珉模式”是非政府組織從事小額信貸進行扶貧的世界上最早的模式。它由當時吉大港大學經濟學教授默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 Yunus）在大學附近的賈布拉村創辦的，1976年格萊珉銀行正式開始營業，1983年孟加拉政府予以承認。“格萊珉模式”因為其巨大的成功被各國廣泛復制。該模式于1993年由中國社科院作為扶貧科研實驗項目引入中國，易縣扶貧經濟合作社是社科院設立的第一個試點機構。易縣扶貧社的良好運作帶來了良好的經濟效果和社會效果，它的經營模式被稱為“易縣模式”，在中國同“格萊珉模式”在世界一樣有著很大的影響。

據格萊珉銀行2011年年度報告，它的分社目前已達到2 565個，涵蓋81 380個村莊，資金股份的96.84% 由借款人持有，3.16%由政府和其他兩家銀行持有，銀行共有借款成員8 372 081人，其中96.12%為女性，占總數的97%，累計發放貸款7 030億塔卡（116億美元）（格萊珉銀行網站）。格萊珉模式已成為一種適合孟加拉國國情的相當成熟的小額金融扶貧模式。格萊珉模式創始人尤努斯和格萊珉銀行因其扶貧事業的巨大成功榮獲諾貝爾和平獎。易縣扶貧經濟合作社自創立到目前已經走過了近二十個年頭，其自身組織的發展規模以貸款戶數而言，僅次于河南省濮陽市農村貸款互助合作社（9 048戶）和重慶開縣扶貧社小額信貸項目辦（6 188戶），達5 732戶，居全國非政府組織小額信貸機構和農村資金互助社組織中的第三位（中國小額信貸聯盟，2010年年報），但遠沒有當初預期的順利和成功。本文希望通過二者的比較研究來探索中國民間小額信貸發展的方向和道路。

一、易縣扶貧經濟合作社的概況

易縣扶貧經濟社成立于1993年10月，為在易縣民政局注冊的社團法人，隸屬于縣扶貧辦，在北京的總部領導機構為社科院農發所旗下的北京市農發扶貧基金會。經過近二十年的發展，扶貧社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易縣農村金融服務不足，解決了農戶貸款難問題，對促進農村經濟發展產生了積極影響。截至2010年12月底，已經在易縣28個鄉鎮處的22個鄉鎮處開展了小額信貸戶活動，覆蓋率79%，累計組建中心240個（占當地行政村的51.8%），投放資金1.69億元，貸款戶20 941戶，其中婦女占80%，使67%以上的農戶得到了脫貧，33%以上借款戶達到脫貧致富。目前現有凈中心（正在運營）199個，凈小組1 184個，貸款農戶5 732戶。每戶平均貸款余額3 586元，最高貸款金額是50 000元（中國小額金融聯盟網站，2012/12/20）。

二、易縣貸款社的運作模式

1.入社自愿，五戶聯保。在有意向使用小額貸款的農戶提出入社申請后，經扶貧社信貸員對申請人的家庭經濟狀況、社會關系、村里的信譽等進行了解，并對其進行信貸紀律方面的培訓后，申請人方可入社。農戶入社后，與其他社員自由組建小組（共5戶），申請貸款。小組成員之間負有連帶還款責任。6～8個小組成立一個中心。中心通過社員會議選舉中心主任。還款方式為零貸整還，多為一周一還，也可以根據農戶的具體情況而定。還本付息方式還可以根據農戶的具體情況適當調整。

2.貸款直接到戶，貸款對象以婦女為主。根據孟加拉格萊珉銀行的原則，絕大多數銀行業務都是在有信貸員參加的中心會議上進行。易縣扶貧社的工作人員幾乎每天都要到村子里去了解資金需求和已貸款的使用情況，針對潛在的風險，及早處置。2010年，易縣扶貧社還款率99%（中國小額信貸聯盟，2010年年報）。另外，扶貧社運行近二十年來，一直扶植婦女社員，雖然近年比例有所下降，但一直占70%以上。

3.依次放款，整貸零還。扶貧社在每個小組內實行依序放款，最初是嚴格按照2-2-1的程序來進行，但目前已改成對小組一次性放款。借款農戶在得到貸款時，首先要交還全年貸款利息（名義利率年息8%）的50%。從第三周開始按周或規定的日期分期還貸，每周還本金的1/50，一年最后兩周還清剩下的一半利息。

三、孟加拉格萊珉銀行的運作模式

孟加拉格萊珉銀行作為小額信貸的先驅具有很多開創性的特點：

1.以窮人為貸款對象，包括極度貧困的人群，如一無所有的乞丐，2002年10月創立了針對乞丐的“自立支援項目”（Struggling Members Program）。不向富裕人群貸款。借款人一旦達到其具體規定的脫貧標準，即不能獲得小額信貸貸款。小額信貸的普惠性在此得到了典型的詮釋。

2.主要針對貧困婦女。格萊珉銀行社員的97%為女性。尤努斯從人性的角度出發，認為婦女是最顧家的，母親是一個家庭最關愛家庭成員的，因此，格萊珉銀行把貸款對象重點放在婦女，通過對婦女的扶助，幫助到她的家庭，并最終惠及到整個社會。

3.實行集體貸款形式，分期還貸。即要想獲得貸款，必須成為格萊珉銀行成員，自己找其他4人，結成5人小組，若干小組成為一個“中心”。每周召開一次會議。格萊珉銀行先給最初的兩個小組成員貸款，等確認這兩個人都能每周還款，然后給下面的兩個人貸款。最后給小組長貸款。還款責任主要在于每位個人，小組內其他成員不替拖欠戶墊款，但小組和整個中心都在負責任地監督著每一個人的行為。

4.獨特的信貸償付機制。貸款期限為1年，每周分期還款，獲得貸款1周后開始償付，利息為10%，償還金額是每周償還貸款的2%，還款50周，每1 000塔卡的貸款每周付2塔卡的利息。第一次借款金額少，分50周還完后，第二次借款金額就變大了。自創業開始，除了自然災害特別嚴重的1983年、1991年和1992年，格萊珉銀行都盈利，實現了自身財政的可持續發展。

5.獨特的自我融資機制。每個成員在還貸的同時，要求存入一筆（至少1塔卡）存款。這種做法使借款人同時成為格萊珉銀行的存戶，他們更加依賴銀行，而銀行則持續獲得了源源不斷的資金來源。2011年，格萊珉銀行成員所占資金股份為96.84%（格萊珉銀行，2011年年報）。

四、“格萊珉”模式和“易縣”模式的比較分析

中國與孟加拉國在經濟、文化、自然、金融環境等方面迥然不同，兩種模式存在著很多共性和差異性。格萊珉銀行是擁有2萬余名正式職工的覆蓋孟加拉絕大多數地域的最大的小額信貸銀行，而易縣扶貧社是一個只有30位職工的地方性小額金融扶貧團體。因為易縣扶貧社是引進格萊珉模式的中國首家小額金融組織，所以很多方面與格萊珉銀行有著相同或相近的地方。

（一）共性

二者都是以不需要物質擔保的小額信用貸款機構，都秉承小額信貸扶貧的理念，都以扶持社會弱勢群體為目的。都是集體借貸，5戶聯保；都是以婦女借款戶所占比重較大。格萊珉銀行前期和易縣扶貧社都依賴國際社會的捐款和社會軟貸款。

（二）差異性

1.發放小額貸款目的稍有差別。孟加拉國是世界上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經濟基礎薄弱，2011年人類發展指數為世界第一百四十六位，人均收入只有1 529美元。而中國的人類發展指數為101位，人均收入為7 476美元，2005—2010年，成人識字率為56%，中國則為94%（聯合國發展署網站）。格萊珉銀行實施小額信貸的目的是幫助極貧的群體脫貧，一旦脫貧即不能從銀行獲得貸款。而易縣扶貧社的目的是幫助有一定還款能力的人實現再生產，達到致富目的。在貸款對象的選擇上，二者都是以婦女優先為原則，但易縣模式比例為80%，而格萊珉模式高達96%。孟加拉是一個穆斯林占絕大多數的國家，戶主一般是丈夫。格萊珉銀行把家庭婦女作為主體借款人，是一種技術上的策略，因為她們受教育較差，主張自己權利的聲音較弱。在一般的家庭中，她們的丈夫管理著貸款的分期償付，他們不愿意因為不能按期付款而使自己的妻子受到別人的侮辱。這也是格萊珉銀行還貸率高的原因之一。① 中國農村，雖然婦女的地位逐漸提高，但在處理財務問題方面，做主的大多是男主人。易縣模式之所以女性借款對象80%是女性，是因為扶貧社考慮到，婦女常年在家，還款方便，且大多數人愛面子，有利于提高還款率。所以執行了偏向女性政策的結果，同時在農民看來，女性也容易得到借款。

2.小額信貸得以生存與發展的文化背景有很大差異。縱然尤努斯總是強調窮人的信譽，但我們認為格萊珉模式之所以能夠成功，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是孟加拉國是一個擁有90.4%（2010年數據）穆斯林的國家，伊斯蘭宗教中相信“如果人今生欠了債沒有還清，來世仍要欠債”。借款人的誠信主要靠宗教信仰來維持。而在中國主要靠千百年來傳統的“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父債子還，誠信為本”的道德價值觀念。中心會議制度是格萊珉模式的最核心內容之一。孟加拉人口密度大，且貧困戶集中，中心會議制度比較容易進行。中心會議時間被定為周五祈禱儀式結束之后，就是利用宗教的力量來約束借款者。

3.借款用途及額度不同。孟加拉國是以私有制為主的國家，農村集貿市場比較發達。無地或少地的農民大都從事編織等各類小手工業或家庭副業，具有快速創收的特點。貸款也主要用于這類產業。由于這類家庭產業規模小，所以所需貸款額度也少，大約在500～1 000塔卡（按1997年美元和塔卡的匯率，為11～22美元）。而在中國農村經濟發展中，農業再生產占據重要地位，易縣扶貧社主要針對小商業、服務業、運輸加工業、種養業等產業，貸款額度相對較大，一般在2 000元以上，最高達50 000元。

4.利率定價不一樣。格萊珉模式按照市場方式確定利率，貸款利率根據不同客戶靈活浮動，平均年利率達20%。而中國中央銀行對法定利率的規定非常嚴格，因此，易縣模式實行的是比國有銀行高比高利貸低的利率政策，實際利率在16%左右。

5.操作方式不同。易縣扶貧社在建立初期幾乎是原封不動地復制了孟加拉模式，但實際運作有很大不同。格萊珉銀行完全是自己操作，政府雖持有一定的股份，但對其操作并不干預。而易縣模式帶有政府參與的半官方性質，即有的時候，扶貧社為政府扶貧項目的終端執行機構。格萊珉銀行是國家承認的金融機構，易縣扶貧經濟合作社的金融業務的合法地位尚未得到完全確認。

五、結論

1.孟加拉格萊珉銀行始終把與借款者之間的情感交流作為推動其小額信貸事業的手段，通過與借款者的情感交流建立其與借款者之間的信賴關系，這有利于激發借款者還款的積極性。“治貧先治愚”，尤努斯在創業之初就把教育融合到扶貧貸款事業中。他以不會寫自己名字的人不給貸款來鼓勵、并身體力行地幫助她們學習文化。中心的工作人員經常與借款者聊天，聽借款者的心靈傾訴，以情動人，以情來實施小額貸款事業。這是易縣扶貧社工作有待完善的地方。格萊珉銀行人員在與借款者交流的過程中，始終把教育借款者如何脫貧、如何謀劃未來生活作為一件大事來做，他們教導借款者要遵守格萊珉社員的規則，即“紀律、團結、勇氣和勤勞”，要遵守“16條決定”。格萊珉模式在小額金融的普惠性方面做得更好。

2.易縣扶貧社應逐漸放棄福利主義，轉向制度主義。易縣扶貧社從成立之初就與政府有著密切的關系，政府的扶貧款就曾通過扶貧社進行發放。所以，易縣扶貧社從建立到發展至今給農戶的印象，它就是政府的，是政府的扶貧、福利機構。有些農戶得不到貸款把責任歸到政府身上。的確，易縣扶貧社從中國農業銀行獲得的批發貸款，就是政府“特殊關照”的結果。這種地方政府對小額信貸的參與更像是行政行為而不是市場行為。在這種情況下，易縣扶貧社管理者自身在管理中很容易放棄市場上的經營理念，工作性質政府化。各地的中心主任大多數由村干部擔任就是一個顯著表現。不少農戶的貸款活動也是礙于村干部的面子才進行的。易縣扶貧社應通過一系列制度創新和安排，保證貸款的安全性和盈利性，放棄福利主義，實施向制度主義的轉型，向格萊珉銀行學習，進行市場化操作，維持機構自身和財務的可持續性，從而保證扶貧活動的可持續性。

3.易縣扶貧社應實行格萊珉銀行模式的融資方式。格萊珉銀行吸收借款者的存款。易縣扶貧社因為不是正式的金融業務單位，不能吸收社員的大額存款，但可以讓社員繳納資格股金，實施使廣大的小額信貸業務的農村客戶都成為股東的股金制，實施互助金融。這是符合中國目前農村實際的一種行之有效的重要的融資方法。現在易縣農村的實際情況與扶貧社創立時普遍貧窮的情況迥然不同（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公布的2012年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名單中，河北省的39個縣中并沒有易縣）。易縣縣城、每個鄉乃至每個村里，都有富人和窮人、資金富裕和資金短缺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下，可以通過吸收農民的多余資金，來解決融資難的問題。易縣扶貧社的主要業務范圍是：“引進和接受國內外扶貧開發基金，開展扶貧活動。”在這里，應改為：“多方籌措基金，實施農村資金互助，開展扶貧活動。”引進和接受國內外扶貧開發基金，單靠易縣扶貧社的努力肯定是做不到的，所以它原先定的業務范圍從根本上限制了它的發展。

4.要學習格萊珉銀行的經營理念。尤努斯的哲學是基于信任為基礎的信貸哲學。他認為借貸權是一種人權，窮人也應當擁有這種權利。尤努斯還主張要讓窮人組織起來，相互激勵，相互約束。易縣扶貧社要進一步更新、發展經營理念，堅持“以農戶為中心”的營銷策略，堅持“以人為本”的經營理念，關心、愛護農戶，支持農戶，把小額信貸業務融于與農戶交朋友的過程中，為每一個農戶提供量身定做的金融服務，幫助農戶解決生產、生活中的各類困難。

5.孟加拉格萊珉銀行的成功經驗表明小額信貸體系與小額信貸機構必須用覆蓋面和可持續發展來評價，要按照市場機制運行，自主融資和良性運作，減少對捐贈資金和政府資金的依賴，從公益性向商業性轉變。易縣扶貧社應向格萊珉銀行學習，不斷摸索，逐漸由公益性、半官方性向商業性、完全民間性轉變，創造適合易縣、適合河北、適合中國的小額信貸模式。

作為中國第一個格萊珉模式的易縣扶貧合作社，應繼續向格萊珉銀行學習，使自身發展成為一個更具活力的、發展更快的小額信貸組織，為同類小額信貸團體的發展摸索出一條正確的中國式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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