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一生獨醉江湖 三子無人傳承寫作

長子鄭小龍還原傳奇武俠小說宗師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笑得甜的女人，將來運氣都不會太壞”，這些廣為流傳的話語，卻幾乎沒有人知道是出自古龍之口，而曾經叱咤江湖的新派武俠小說大師古龍又影響了幾代人。如今古龍先生已然仙去，他的后人如今都在做什么呢？近日，記者采訪了古龍之子鄭小龍，聽他講述父親的愛恨情愁，還原一位傳奇的武俠大師古龍。

古龍原名熊耀華，與金庸、梁羽生并稱“中國武俠小說三大宗師”，他的《多情劍客無情劍》、《楚留香傳奇》、《絕代雙驕》、《大旗英雄傳》、《流星蝴蝶劍》、《天涯明月刀》等為世人熟知。48歲時，古龍因病逝世。古龍有三個兒子，分別是長子鄭小龍（母親鄭月霞）、次子葉怡寬（母親葉雪）、三子熊正達（母親梅寶珠）。老大武功高強，老二從事網游，老三投身貿易。

在臺灣，鄭小龍挺有名，柔道五段高手，拿過柔道大賽4枚金牌，曾擔任馬英九的貼身保鏢，現任臺灣警察專科學校柔道教官。2006年8月，古龍的三個兒子鄭小龍、葉怡寬、熊正達及其他親人成立了“古龍著作管理發展委員會”，共同打理古龍作品版權，鄭小龍擔任會長。2013年6月7日古龍誕辰75周年紀念日，重新出版的《古龍文集》就是由古龍著作管理發展委員會授權內地讀客圖書推出的。

采訪中，鄭小龍一直強調“晚輩不能評價長輩”：“每個人看事情的角度也不盡相同，就我而言，或許他不是一個成功的爸爸，但絕對是一位偉大的作家。”

金牌隨扈，曾是馬英九保鏢

鄭小龍，1967年出生，為古龍在求學時代與同居女友鄭月霞所生，鄭小龍也是眾多武俠小說家中唯一一名真正從事武術工作的武俠小說后人。鄭小龍6歲的時候，父親古龍便離他和母親而去。一直生活在單親家庭的鄭小龍，從小就有很強烈的自我保護的意識。而鄭小龍告訴記者自己從小習武也并非外界所傳受到父親寫武俠的影響。除了因機緣接觸到后非常感興趣之外，另一個原因是從6歲后和母親單獨生活，出于保護自己的本能。

李尋歡，江湖人送外號小李飛刀，與楚留香、鐵中棠并列為“古龍三公子”。他武功高強，胸懷博大，是正義的化身。他的小李飛刀百發百中，從不落空。但李尋歡的師傅沒考證，多數認為是李尋歡自己練就的一身本領。也正是這一點，鄭小龍覺得和自己極為相似。

但鄭小龍自己并不寫作，多年來練習柔道，曾參加5次世界級的警政柔道大賽并拿回了4枚金牌，段數已經達最強的五段。之前也給馬英九當過保鏢，后調到臺灣警察專科學校當柔道教官。提到現在的工作，他告訴記者自己覺得不錯，也很滿意這樣的狀態。

古龍素來有風流才子的稱號，除了有兩次婚姻，還有多位紅粉知己，古龍臨走之前說過一句話，“對不起那些愛過我的女人。”在鄭小龍兒時的印象中，古龍總是寫稿，每月到臺北領到稿費后，便買幾瓶好酒和一大堆新書，再返回鄉下。直到他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父親的小說《天涯明月刀》被邵氏電影公司拍成電影，就此發跡，“不過也就是在我念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父親離開了我們母子回到臺北。母親帶著我，開始了漫長的清貧生活。后來父親又結了兩次婚，也沒斷過緋聞，母親對此一直耿耿于懷。”為此，鄭小龍曾一度對古龍的作品有些抗拒，“那時就是不想看父親的著作，一部都沒看過。”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鄭小龍自己也當了父親、有了兒女，他的心境才漸漸平復。“覺得可能每個人表達情感的方式不同，或許父親對家人的愛，藏在心里，我也開始理性看待父親的作品了。”

問及是否打算改從父姓，鄭小龍稱并沒有想過，“那樣是對母親的不尊重，再說，父親一生豪邁不拘小節的性格，相信也不會拘泥于傳統習俗的包袱。”

不否認父親是個好作家

有人把金庸比為武俠中的杜甫、把古龍比為李白，鄭小龍表示：“從他們各自外在的性格來看，這種比擬不能說沒有道理，但是如果換以作品的角度，可能這話就要反過來說了。父親早年生活坎坷，嘗盡世間炎涼，所以小說中多有對底層社會與復雜人性的表現；而金庸出身世家，生活優越，反映在他的武俠世界，是天馬行空的‘成人童話’。”

跟父親在一起朝夕相處六年，鄭小龍眼中的古龍特能吃苦，是那種一介十年苦讀獨醉江湖的書生。“他的寫作都是在半夜，而且習慣泡一杯濃茶、點上香煙。他寫作的時候非常專注，不容有人打擾。文思泉涌的時候，就奮筆疾書，整夜整夜都在創作。有時候遇到瓶頸的時候，也會很痛苦。我父親共有五六十部著作，現在有時候想到他這么浩大的工作量也真的是非常厲害了。所以說，他是天才，可能天才都不長命吧。”

鄭小龍表示：“父親小說中的人物都不平凡，但他們其實都是喜歡和平、喜歡平凡的人。所以他們很想以自己的不平凡換來大眾的平凡與平安。無論是楚留香還是胡鐵花，在強敵面前，在絕境之中，都能談笑風生，以朗朗笑聲驅走滿天的陰霾與暴戾。不管是在多么困苦的情況下，能夠笑一笑總是好的。其實，人生中許多事都是這樣子的，一條路不通，可以換另一條路走，也可以堅持到底。我希望我的小孩可以做到這樣。”

父親不是“喝”酒是“倒”酒

古龍筆下的武俠人物李尋歡、楚留香，個個嗜酒如命，古龍也是一樣。好友倪匡曾透露：他和古龍經常一晚喝幾瓶白蘭地，喝到第二天去打點滴；在古龍去世時，他的朋友們買了48瓶XO給他陪葬。

如倪匡所說，在鄭小龍的印象中，古龍也曾多次因喝酒身體抱恙住院，“父親應該算是一個真正的酒徒，家里的好酒不少，都是用普通的酒瓶裝的，因為他說，最平凡的就是最了不起的。他也不是‘喝’酒，而是‘倒’酒，是不經口腔直入腸胃那種，經常是一整杯伏特加，就那么倒進喉嚨。肝硬化不至于死人，但最終還是酒奪走了他的生命。”

相比于父親的嗜酒和眾多紅顏知己，鄭小龍稱古龍更離不開的是朋友，“長大后，我覺得雖然有很多人環繞，但是他的內心深處應該是孤獨無依的，在他的一篇散文《誰來和我干杯》中得以體現，這也是他喜歡喝酒的一個重要原因。他也說過，一個人可以一無所有，一無是處，但是唯獨不能少了朋友。在戒酒的那段日子，比讓他不喝酒更難過的是，朋友之間少了很多話題，他喜歡喝酒，但他喜歡喝酒的重要原因不在于酒，而是因為他喜歡和朋友在一起。”

在古龍去世后，有讀者評價說：古龍的一生，就在實踐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句話，但在鄭小龍看來，還有四個字應該也是最貼切的：“握緊刀鋒”，“這四個字現在還掛在我的家里，看到就會有一些感悟。”

推文集為親人也為父親

林青霞在其《窗里窗外》一書中說過，她和三毛有個“三生之約”。約定誰先到天堂，就托夢告訴對方天堂的樣子。倪匡也曾在文章《數風流人物：長溝流月去無聲》中提到，他和三毛、古龍也曾有過“生死之約”。對此，鄭小龍稱：“如果父親在天有靈，看到兄弟三人團結在一起維護版權，想必是非常高興的。”

前幾年，提到古龍身后事，就會看到很多負面新聞，無外乎是古龍后人因版權對簿公堂。提起那段時光，鄭小龍表示：“雖然我是長子，但對父親的作品從來也沒有什么研究，也不想參與什么。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看到別人而非我們家族的人獲利，我覺得應當將父親的作品整合，讓所有的親人都得到照顧。出于這個考慮，我才會挺身而出，通過DNA認親，然后在2006年成立這個‘古龍著作管理發展委員會’。經過6年多的努力，將父親所有不清楚的版權以及很多流失的作品版本，都一一歸正。”

據介紹，如今在古龍作品授權方面，是由鄭小龍占主導，葉怡寬的媳婦負責跟出版社溝通。其中，授權讀客圖書推出的《古龍文集》，就包含古龍的57部作品，預計今年年底，《小李飛刀》系列、《楚留香》系列、《陸小鳳》系列就會跟內地讀者見面。對于這次授權，鄭小龍寄予很高的期望，他表示：“從一定意義上來說，父親的作品已經超越了武俠的范疇，書中的愛情、友情、英雄、浪子以及很多富有哲理的話，我讀來特別感動，還有一些經久不衰的故事和人物，希望能夠通過此次出版，激活古龍小說的魅力，讓內地的90后、00后也能愛上古龍，從古龍的小說中汲取力量、勇氣與愛。”

>>>對話古龍后人

記者：對于古龍的寫作特色，經常有人開玩笑說，因為在那個年代是按句給錢，所以他的文章短句居多。這是玩笑話還是真的？

鄭小龍：我想是玩笑話居多，父親的寫作方式，在當時絕對是創新的。古龍有古龍的風格，像斷句就是一例，現在證明他是正確的，所以作品能一直深受大家的喜愛。

記者：有報道稱：古龍生前未獲一分錢大陸版稅，被大陸媒體稱為“我們虧欠最多的作家”，真是這樣的嗎？

鄭小龍：關于父親的版權，我們兄弟三人成立了“古龍著作權管理與發展委員會”，對于這個說法，我們有過專門的考證，父親生前確實未獲一分錢大陸版稅。父親1985年9月21日去世，可以說，那個時期，大陸流傳的所有古龍的書籍均為盜版。

記者：這次重新出版古龍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嗎？

鄭小龍：此次讀客出版的古龍文集是目前我們整理的最新、最全的古龍作品版本，對很多古龍迷來說，它也是一套最具收藏價值的古龍文集，相信父親的在天之靈，看到這樣的結果，想必是非常高興的。

記者：除了維護版權，未來，組委會還希望做什么事？

鄭小龍：我想“武俠”是中華文化中獨特的一項元素，在華人世界中，唯有武俠文學是非常具有價值的，數十年來我們一直不斷地被強迫接受西方文化，這次透過讀客公司全新的產品包裝和營銷方式，將古龍經典作品再一次大規模地傳播，啟動古龍小說的魅力，希望大陸90后的年輕人們也能愛上古龍，從古龍的小說中汲取力量、勇氣與愛，期待有一天武俠文學也能引領世界，體會不同的東方文化。

記者：既然如此喜歡武術，是否會出演由父親小說改編的影視劇角色？

鄭小龍：現在應該還不會，以后要看情況了。看是否影響到我現在的工作，我現在在警察專科學校做柔道教官。工作也不算太忙，是否出演電視劇那要看有沒有人來找我啊，這個又不是我說了算。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并不絕對。有時候人有了一個想法，什么事情都能夠完成。

記者：三兄弟是經過20年后才重聚的？這個之間的過程是什么？您在其中經歷了怎樣的艱辛呢？

鄭小龍：兄弟重逢真的沒有辦法三言兩語在很短的時間中講到，或者不管怎么樣，我身為長子，經過這么多年來，至少現在我可以把父親所有的后人都聚集到一起，這真的就夠了啊，不管如何，祝大家相聚在一起。我們三兄弟沒有從事寫作的，我的大弟在從事網絡游戲的工作，也有在和大陸廠商合作，小弟在一般的貿易公司上班。

記者：據說古龍曾一度加入幫派，身上刀疤累累，這個情況您了解嗎？

鄭小龍：這些我不是太了解，不過關于很多描述我父親的，都是被夸大渲染的，如果真的加入幫派，他不會有辦法閱讀那么的書籍，還有那么多的時間來創作。據我知道的，他在青少年時為了生活不斷打拼，但不至于加入幫派的。

記者：那你母親怎樣和你談起古龍？

鄭小龍：其實在一個偉大的作家成名之前，他的生活都是很辛苦的。我父親當年就是個窮書生，寫小說不賣錢怎么生活啊。成名之后，有輝煌的一面。但也沒有特別的，我父親和我母親在一起的十年當中，他們就和一般的普通夫妻沒有太大的差別，不管什么領域的偉大的人，回到家里也是一個普通的角色，廣大的讀者喜歡我父親的作品，但他不是神，也是個人，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他有奇才的一面，生活中是很正常的。

記者：古龍成名后，在電影方面投資失利，婚姻方面也不順利，你怎么看古龍成名后的這種狀態？

鄭小龍：投資電影不在行，他是個作家，隔行如隔山，不過在婚姻上，他選擇了他想要過的生活，不同時期有不同的婚姻狀態，在這方面他有自己的想法吧，我身為他的兒子也沒有辦法評論，子不言父過嘛。我并不會對他有什么恨意和什么想法，每個人選擇自己想要過的生活，也許在那個時代，他是前衛一些的，但無損于他在文壇上的地位，古今中外很多有才氣的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嘛。

記者：身為一代武俠宗師的長子，你繼承了古龍身上的哪些特質？古龍的文學氣脈是否對你有一定的影響？

鄭小龍：我喜歡寫東西，但是我的文筆和才氣沒法與我父親相比。其實，大家都很喜歡我父親的作品，我父親的小孩就一定喜歡文學，或者追尋他的腳步，這個沒有相關性。他是用小說的方式寫武俠，我是以練武功的方式詮釋武俠。也許在性格上，很多時候是因緣際會。可能在骨子里有一些牽連，你要是因為看到我父親的小說，聯想到我去練武功，去當警察，這個就牽強了。

記者：倪匡最近在微博上表現很活躍，當年他和古龍關系很好，你們有來往嗎？古龍和金庸同為武俠小說的宗師，他們之間的交往是怎樣的？

鄭小龍：金庸老先生的年紀比我父親大，年紀的差距，再加上金老的生活嚴謹，他們來往不多。倪匡和我父親的私交是非常好的，我也曾經去香港找過倪叔叔。我父親在世的時候，不管是于公還是于私，他們常聚在一起，互動非常多。

記者：你同父輩的其他武俠小說宗師是否有聯系，還有他們的后人？

鄭小龍：和這些武俠大師都沒有聯系過，那都是上一代的交情啦，我們下一代基本都沒有聯系過，大家走的路不一樣。其實不見得每個人都愿意在公開場合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記者：你的其他兩位兄弟目前生活情況如何？還有你的母親，目前的身體情況怎么樣？

鄭小龍：我的二弟在臺灣開了網絡游戲公司，小弟就在一般的貿易公司上班，和我一樣，我在警察學校教柔道，生活都是很有規律很簡單的。我母親現在身體很好。（據媒體資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