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簡牘從產生、發展、興盛、塵封再到19世紀末重現,期間經歷幾千年。100多年來,經數代努力發掘、整理、研究,簡牘學遂成一門學問。站在高處,縱而論之,簡牘及簡牘學受環境影響巨大,除去自然環境,人文環境影響更甚,具體有政治環境、經濟發展、科學技術、疆域變遷等多方面。
關鍵詞:簡牘;簡牘學;社會人文環境
據文獻記載,最早的簡牘為《尚書?多士》中所記:“惟殷先人,有冊有典。”由此可知至遲應在商朝前期,簡牘就已經產生。而直到秦漢,簡牘還是書寫記錄的主要材料。在東漢時期,隨著造紙技術的發明和改進,紙張慢慢普及,簡牘才慢慢退出了書寫材質的歷史舞臺。其后逾千年,漸漸為人所淡忘。直至19世紀末才被人重新發現,經整理、研究,逐漸形成一門學問——簡牘學。
一、先人的選擇(公元前1600年至公元前221年)
由近代考古發掘可知,先秦時期的文字載體可分為:金石、甲骨、竹木、絲帛及蒲草類。正如王國維《簡牘檢署考》所說:“書契之用自刻畫始,金石也、甲骨也、竹木也?!苯鹗膬烖c是不易變質,能長期保存,古今多用作禮器;其缺點是雖量多可煉易采,但當作文獻記錄載體則因其質量體積過大而使用極不方便。甲骨的體積質量都適中,記錄使用方便且技術要求低,但甲骨形狀多不規則,編排起來極不方便。帛及蒲草類之記錄皆用軟筆,信息儲量大,但帛的使用要有一定的紡織技術,且日常生活需求量大,不宜大量使用。且其不易裝訂,使用不方便;蒲草為草類植物,葉闊易書寫,但其不易保存,受干濕條件影響較大。最后先人選擇了竹木,比之金石,竹木干燥后不易變質,易保存,不需太多技術,簡單砍削即可,質量較適中。比之甲骨,竹木加工后形狀規則,易于刻畫,而甲骨之優點竹木亦有;比之帛及蒲草,竹木不需要帛之技術而又無蒲草之輕薄易腐,且同樣可軟筆書寫于上。由此看出,竹木集合了金石、甲骨、帛與蒲草類的諸多優點,而又減少了它們各自的明顯缺點。
當時,紙張雖已發明,但未大量使用,人們只能在這幾種易于刻畫書寫的人造材料或自然材料中選擇。除了受科學技術的限制外,文化的大發展更讓先人只能以竹木為材。正如王國維所說,金石、甲骨、竹木,三者不知孰先孰后,然竹木之用最廣。春秋以前記錄者為巫祝占卜之詞,史吏記事之詞,禮器銘文之詞,比之后代文化勃興,其文字量不可同日而語。用金石、竹木、龜甲皆可滿足。春秋之后,諸子皆出,百家爭鳴,竹木之優越性顯露無疑,竹簡木牘,其形規整,易于編串,其質輕便,易于攜帶,其面光滑,易于刻畫,更易書寫,可代金石,可代龜甲,可代帛蒲。竹聲清脆如金,木聲厚重如石,其面光滑如帛,三代文明盡在竹木方寸之間。這段時間也可看作紙張未普遍使用而文化勃興之時,簡牘載中華文明之重。
二、短暫浩劫又逢春天(公元前221年至公元220年)
秦漢之時簡牘依然扮演著文字載體的主角,受劫之時當為秦始皇三十四年(前213),是年始皇采納李斯建議,頒挾書令,焚書坑儒,民間藏書大部收繳,除農書、醫藥書、占卜及法家之書外全部焚毀,先秦簡牘遭受空前浩劫。自此一劫,想來其余各家之書只存兩處:一處為儒生學人冒死私藏之處,另一處就只有在六國墓葬之中了。
西漢立國,政治環境大為改觀,自漢惠帝除挾書令后,書禁放開,在官府求書的情況下,全國范圍內出現了獻書高潮。文獻記載,孝文帝時得到伏生《尚書》29篇,景帝時河間獻王劉德所征先秦簡牘數量眾多、質量上乘,有名可舉著就有《周官》、《尚書》、《禮》、《禮記》、《孟子》、《老子》等經傳說記。武帝末,孔子舊宅中得《尚書》、《禮記》、《論語》等,皆為古字。宣帝時,河內女子發老屋得逸《易》、《禮》、《尚書》各一篇。
以上一焚一獻皆由政治,可知簡牘之命運受政治影響巨大。兩漢時期國家政治安定,經濟發展,社會進步,文化極其繁榮,紙張雖已發明但直至東漢末才由蔡倫改進制造技術進而大規模使用,但在此之前簡牘則成了記錄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文字的載體。當時簡牘數量之巨大今人無法估量,只有少量存于古墓廢井、宮殿遺址、古堡烽燧之中,歷經千年始為人知。
三、形異魂同,塵封地下(公元221年~公元1899年)
形異魂同是指簡牘與紙張都是以竹木為材料制作,但它們都是用來書寫文字的材質,所不同的只是前者簡單而后者加工復雜而已。兩漢以后,簡牘歸于沉寂,由兩個現象可以說明。
一是紙張完全取代了簡牘在書寫中的地位。大約在西漢時期,由于技術上的原因,紙張生產量不大,當時并沒有被廣泛用作書寫材料。隨著造紙術的不斷改進,特別是東漢蔡倫改進造紙技術以后,紙張的質量和產量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這樣紙張代替簡牘的速度越來越快。
二是西晉以后少有簡牘出土。這一時期文獻記載的簡牘出土只有5次:西晉汲冢竹書、嵩高山竹簡、北周靜帝時居延所出漢簡、北宋天都山東漢木簡、關右東漢竹簡。這種現象是由多種因素造成的。首先西晉以后的各個王朝對簡牘認識不足,并不知道出土的簡牘有著極其重要的文化和歷史意義,當時也沒有現代意義上的考古發掘,而簡牘大都埋于墓葬、遺址,無考古發掘簡牘也就無所得。其次是年代久遠,西晉時人已不識嵩高山竹簡,后人即使偶有發現也是視如草芥。再次是戰亂,每朝后期都會出現大的社會動蕩,民為糧苦,官怕命喪,爭霸者只知兵強馬壯,誰管這小小竹木上記載的民族基因。最后則是少數民族政權的影響,宋以后北方多為少數民族所占領,由于其文化的落后所致,簡牘之于他們無異于天書,即使見得未必識得,只怕是小者作令箭,大者作燒材了。
四、重見天日,絕處逢生(公元1899年~公元1949年)
從19世紀末開始,國內外學者有計劃、有組織運用系統的科學方法對簡牘進行發掘。隨后簡牘成了一門學問,簡牘學在內憂外患中誕生了。這一時期簡牘發掘分為外國探險家劫掠中國古代簡牘時段和中國考古工作者自主發掘簡牘時段。
19世紀末至1927年正是列強入侵、朝代更迭、軍閥混戰的內憂外患之時,國衰民弱之際,西方考古學者趁機以探險、考察為名進入我國西北地區,進行無情的掠奪。1899年瑞典人斯文·赫定在樓蘭獲漢晉簡牘120多枚和大量文物;1900~1901年,英國人斯坦因發現古于闐遺址并獲晉木牘40多枚及佉盧文木牘數十枚;1907年斯坦因第二次來到中國西部地區,先后在尼雅遺址、樓蘭遺址、敦煌地區發掘大批漢文簡牘,并在敦煌西北的漢長城故壘獲得兩漢至西晉木牘數百枚;1915年斯坦因又在敦煌漢遺址和酒泉漢遺址中獲得漢代木牘150枚,在樓蘭遺址中獲得晉簡牘49枚。此外,1907年俄國人柯斯洛夫在西夏古都黑水城發現2枚簡牘,1908~1909年日本人西木原寺、橘瑞超與大谷光瑞等人組織的探險隊在古樓蘭遺址前后獲得晉代木牘23枚。
這些珍貴的簡牘和文物紛紛落入西方探險家、考察家之手,并被偷偷運出國外,現收藏于英、法、日、俄等國的國家圖書館與博物館中。政局的動蕩,國力的貧弱,使我國一輩學人只能仰天長嘆當時各國探險家、考察家雖為劫奪性地發掘,但其使用方法亦較科學,記錄發掘地點、數量、編號等,且有所拍照,所以其對簡牘學的產生起了很大作用。
1927~1949年是我國考古工作者發掘簡牘的時段。1927年政局略定,國家形式上歸于統一,我國就組織了以本國力量為主的西北科學考察團對西北地區地下簡牘進行有組織、有計劃的科學發掘??疾靾F有包括瑞典人斯文·赫定和貝格曼在內的外國人若干,雙方商定發掘所獲簡牘文物歸中國保存。1927年考察團成員黃文弼在羅布泊的默得沙爾獲得木牘71枚,黃氏稱之為“樓蘭漢簡”,而此地屬西域都護府管轄,應稱之為“西域漢簡”。1930年至次年,考察團瑞方成員貝格曼在額濟納河流域古居延舊地,發掘出土了1.1萬余枚漢簡,震驚了中外學術界。1931~1943年國難當頭,簡牘發掘只得停下,直到1944年局勢明朗,是年春天,我國單獨組織了考察團,赴河西到玉門關、陽關及漢代邊防烽燧遺址考察,在敦煌西北的小方盤城遺址附近獲得49枚簡牘。這里特別指出的是:1899~1927年以前出土的簡牘全部流失海外,而最負盛名的居延漢簡也曾避難美國,直到1956年才在胡適的努力下回到中國臺灣。
五、欣逢盛世,遍地開花(1949年至今)
自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政府、社會以及學界人士十分重視文物的保護與發掘,簡牘的出土規模、數量、發掘的質量以及研究水平,都遠遠超過以前。簡牘的出土地點遍布國內13個省,隨著考古發掘工作的深入,相信會有更多省份發現簡牘。目前有據可查的發掘報告共100余篇,出土簡牘約30萬枚,而從西漢伏生到近代2000多年間只有16起。
這一時段,政治穩定,經濟發展,科學技術突飛猛進,這些社會條件為簡牘的發掘和簡牘學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社會環境。在這樣有利的社會條件下,簡牘被大量發掘,而簡牘學蓬勃發展,研究機構和學術團體紛紛成立,研究成果與學術著作不斷涌現,使其在文獻學上的地位以及秦漢史上的地位不斷提高。
簡牘之命運或繁或昌、或衰或滅,都離不開當時當地的社會環境?,F代意義上的簡牘發掘及簡牘學的發展更離不開國家的強盛為其提供的政治保證、經濟的繁榮為其提供的財力支持、考古學的發展為其提供的科學方法,而現代自然科學技術的發達則為出土簡牘的保護提供了技術支持。總之,社會環境對簡牘及簡牘學的過去、現在和將來都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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