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守老宅

平安里雖然根植干國內傳統民居，但西方古典柱式的入戶門、過梁上部的弧形山花、過梁下安裝的電燈……這些都是絕對的舶來品。

可無論怎樣它還是老了，顯得有些跟不上節奏越來越快的城市。

去的那天下午很熱，仍有老人端著板凳晃著蒲扇坐在陰涼處聊天。據說現在老住戶相對少了，很多都是租客。有的人家因為嫌屋子空間太小，把洗菜盆、剪刀、蒼蠅拍等一類生活用品都掛在外邊的墻上。

里份內還保持著更新黑板報的習慣，內容是大多數人并不會看的普法歌、三字經，以及征兵宣傳。我們每走過一處門洞，都能聞到從里邊飄出來的老房子氣味，好像混合著永遠散不掉的炒菜油煙和濕漉漉的雨水。

有錢人都搬走了

如果和武漢的老人們聊起有著百年歷史的輔仁社區，就算他們說不清具體位置，也知道輔仁社區“有很大一片”。這個說法沒錯，它東鄰黃興路，西接大智路，北鄰友益街，南在中山大道，包括了平安里、新華里、輔仁里、華新里等里份。

其中，友益街與黃興路交匯處南側的平安里，是體量最大的。初次去，或許還會因為巷道太多而迷路。

平安里在1913年由北京天主堂委托義品洋行代建，共建有石庫門式住宅23棟。1917年義品洋行在平安里口又自建帶木吊樓式假3層房屋一棟，即現在的平安里5號，后逐步增建至31棟住宅。

李叔叔是平安里的老住戶，1949年出生到現在一直住在這里，“我10幾歲的時候，大哥參了軍，二哥搬出去自己住，三哥在武鋼，老四老五老六我們3個兄弟，還有父母、外祖父外祖母，幾代人都住一起。”

他總是向人提起今非昔比這個詞，“我也不是親眼所見，但聽說解放前都是有錢人在住。文化大革命是個明顯的分界線，現在剩下的基本是些條件不太好的，有能力買新房子的人哪想住這種地方，都搬走了。”

為維持生計，李叔叔與妻子程阿姨經營著平安里一間副食店。小店簡易，玻璃柜臺陳列物品，像是80、90年代才有的場景。附近的鄰居偶爾會來買點飲料和煙，照顧他們生意。

程阿姨是嫁過來的，算算也住了近30年。平安里有不少50多歲的阿姨都是因為結婚搬到這里。

他們把空間過高、面積太小的住房，用材料隔成了2層樓，2樓理所當然變為了臥室，放著一張大床，一張小床。女兒一直隨他們住在同一間屋子，但不久以后她就要出嫁搬出去了。

屋里目之所及的家具都是老人們留下來的。有一個造型別致的書柜，據李叔叔介紹有100年以上的時間，現在已被程阿姨改造成為豎狀的碗柜，曾經的老紅木也被刷成了明黃色。

聯排住宅與土地投機

平安里的整體空間布局類型，有一個專門的名詞叫“行列式布局”，這是里份中最為普遍的布局方式，也是在住宅大規模建設中，最易操控的一種模式——因為可以提高建筑密度。

而且武漢近代里份建設始于洋行買辦為牟取高額利潤，效法上海的土地投機時期，早期舊式里份住宅多是此次投機行為的產物。雖然里份的建造受近代西方建筑規劃思想的影響較深，但仍未擺脫“實現土地利用的最大化”的觀點，總之是要盡量多建房屋。

這里共有6排聯排住宅和3棟獨立住宅，其中4排住宅主要布置在地塊西部的規整區域，在其東部靠近新華里一側，布置有2棟變異的聯排住宅，并輔以3棟獨立住宅，以充分提高土地利用率。

據資料顯示，平安里建筑密度已高達93%，容積率為1.2。正是這樣，致使部分住宅布局過于密集，室內采光不足、通風不暢。而且設計的各種比例也不合理，造成室內空間陰暗、潮濕。

房間的窗口都朝向天井

建成初期，也正是武漢近代里份發展早期，受上海里弄影響較深，所以部分住宅沿用上海里弄住宅布局“中入戶門同向布置”的方式，即每戶的入戶門和前面住戶的后門相對而設。但也有部分住宅采用了武漢近代里份所特有的“錯位相對”的入戶方式。

不難看出，平安里規劃布局已經處于武漢近代里份的借鑒、融合的發展時期，同時具有上海里弄和武漢傳統民居的特點，一方面沿用聯排住宅布局特點，另一方面也開始了適應武漢地域特點、生活方式的自我探索。

其實漢口里份的生活形態，沿襲了中國傳統民居院落式空間的諸多生活方式。

舊式里份住宅功能布局受傳統住宅影響非常深，仔細觀察會發覺不少地方繼承了傳統四合院的布局模式，從四合院蛻化改變一四合院的門棣改為里份的石庫門，前院改為入口天井，且前端堂屋有窗開向天井，堂屋側面為廂房，后面有樓梯、廚房等，主體二層，局部有夾層，后有露天平臺。

出于對形式、禮制等方面考慮，平面布置注重次序，大體仍保持傳統民居的格局和法則。門堂分立，建筑圍繞天井，所有房間都朝天井開門開窗。

另外早期廚房層高較高，可達5.6米，廚房上即是曬臺，供晾曬用。到了后期，里份廚房層高降低，上面有一間小房間，即許多文學作品中常常會提到的“亭子間”。亭子間從樓梯的休息平臺進入，低矮窄小，層高僅有2.7米，本是供傭人居住或作倉庫的小間，后來住房緊張，也單獨出租。曬臺依然保留，在亭子間之上。

延續舊式生活方式

由于時代的局限和居住對象層次復雜等原因，舊時里份尤其是租界外的華人區里份，住宅內普遍缺少獨立廚房、衛生間等基礎設施，平安里一般都是4-6家共用一個廚房，公共衛生間設置在里份邊緣，生活極度不便利。

“我們在房子里辟了一個角落做廚房和廁所，也安了熱水器，稍微方便一些。以前幾戶擠在一個廚房里，做飯的時候你撞我我撞你。如果是冬天，剛炒的萊端到屋里也冷了。”在老房子住久了，程阿姨倒也覺得還習慣，“就是怕失火。這里線路老化嚴重，加上很多80多歲的老人動作也不太靈活，稍微不小心就造成大火。2009年冬天發生過一場大火災，還燒死過一個人。”

環顧四周，這里的房屋多為磚木結構，樓板、樓梯均為木地板，想象的到，火災一來就會連著燒好幾棟。

雨天更是讓人手足無措，每家每戶的屋子里都是相同場景——在地板上擺滿各種桶、盆、碗，接從屋頂漏下來的雨水。“以前天井里是不會積水的，房頂有簡溝，雨會順著流走，但后來為了修房子，把簡溝都拆掉了，雨水就會全部集中到天井，人都走不過去。”

程阿姨懷疑長久這樣，房子總有一天會“炸裂倒掉”。她和鄰居們每年都聽說這里要拆，可這么多年還是遲遲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