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注意,根本看不到“石榴居”。它像一個掩體,與校園的綠咬合在一起。在約好的時間,我站在其中一扇窗前,等它的設計師們——穆威和他的先進建筑實驗室(AaL)合伙人。
從這扇窗,確切說是從每扇窗看出去,都對著視野中的一棵樹。而石榴居的墻面和房梁,湊近了聞,還帶著竹莖干后的清香。盡管身處36度的桑拿天,體感卻先涼下未了。
跨國版中國合伙人
四個人從月色中說笑著走近時,像是演出剛結束的ROCKER。
實際上,他們是跨國版中國合伙人。高個的穆威扎馬尾,從西班牙、挪威回國三年;全職合伙人Sam Cho,生于香港,畢業于新加坡國立大學,坐定后的習慣性動作是將手機連上音箱;研究合伙人覃崧畢業于美國南加州建筑學院,典型處女座,為一個細節糾結不休;相對安靜的是余輝,游學于澳洲,現場被爆料,在修建石榴居的過程中收獲了愛情。
四個人,三個海歸一個新加坡人,其他待認定身份分別是手鼓愛好者、樂隊主創等等。
這是幾經更迭后的組合,加入的唯一要求是設計理念一致。“在現在的中國做建筑設計很容易賺錢,但我想安貧樂道的做一些思想輸出。”
思想輸出的目前投射,是一個叫“膠合竹”的冷僻名詞。“去過咸寧嗎?大片的竹林,就是我們做研究設計的唯一原材料。包括你看到的這些墻面,用竹子加工成的膠合板。”
為什么一定要用竹子?
“全世界都在用鋼筋混凝土,木或者竹更能代表中國文化。但松木太貴,沒法做那么奢侈的建筑。竹子價廉實用,值得挑戰。”
湖北特別是咸寧恰恰是竹產地,回到武漢,仿佛是穆威的設計宿命。
竹子性溫,穆威卻偏執而激烈。他讀書時只上和設計有關的課程;第一份工作舍棄高薪,選的是月入600元的興趣所在;為去國外游學,向朋友臨時拼湊5000元,走過西班牙和挪威,一路身價飆升。
“無論如何,在國外工作的黃皮膚都是替代品,要回來才能找到文化訴求。”
正巧,他當時所在的挪威建筑設計事務所正在為上海世博會挪威館投標,他參與并主創的15棵樹的主題設計一舉中標,引起國內建筑界的關注。“我希望它在世博會之后,能被拆成十五棵樹,放到不同的地方,后來因為種種問題未能實現。”
華中科技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院長李保峰將當時只有本科學歷的穆威特批回學校任教。并以實驗器材的名義,允許他在學院附近的空地上,構筑他回國后的第一個理想,石榴居。
做一本膠合竹建筑使用手冊,教普通老百姓3天蓋個房
石榴居暗藏了穆威女兒的小名,剛建好時他給長裙飄飄的妻子和女兒在長廊里拍了張照,那場景只看照片就靜謐美好,是穆威心中家的模樣。
房子周圍還散落著未用完的竹節。野貓鉆在里面,當玩具。遠遠看上去,像石榴居的自然裝飾。
石榴居的整個建設過程只請了兩個工人,其他部分全都是先進建筑實驗室(AaL)的成員和學生共同完成。為了讓節點更易組合,穆威將它設計成螺栓連接,無論是否接觸過施工,擰螺栓是每個人都會做的事。
房子的每一部分都能隨時拆卸、組裝,主體結構的搭建只需一天,成本核算是十幾萬元。
“我希望把這種產品做成套餐,是可以定制的,像宜家一樣方便拆卸,普通家庭都承擔得起。”
你考慮過普通中國人對傳統住宅形式的接受程度嗎?
穆威的回答不容置疑,“建筑不是一種美學表現,是一種科學。大多建筑設計院是在做建筑外觀,他們更關心那層皮。但論及成本和實用性,都不適合中國,和武漢。”
武漢是什么樣子?
“真實的中國,美好的市井城市。老百姓很享受生活,有違章建筑,有好吃的早點攤。他們更需要普通人居住的房子。”
我想到的每個問題,穆威都回應果斷。
唯獨問到項目推廣,他有些遲疑。“目前主要是旅游項目和公益性項目為主。感興趣的地產商大多想把它做成售樓中心,因為搶眼嘛。”
轉而,他又笑笑,“做售樓中心也不錯,地產商要是都沒見過,怎么給老百姓普及。”
公益項目在穆威看來也是不錯的選擇,他想給“最需要建筑師卻沒有建筑師的地方做設計”。
尚在進行的項目,就是由拉圖兒自然生活召集的兒童建造工作營。
這次的設計突破,是在湯遜湖邊的建筑中植入活體的竹子。和先進建筑實驗室(AaL)的成員一起蓋房子的,是許多個小朋友。
這個竹屋,和石榴居是武漢本土首個入圍世界建筑網站Archdaily的作品。盡管來勢洶涌,實際情況卻是不少好項目因為資金而流產。
意外的是,同事在做舊城改造項目時,想要“忽悠”他入伙。同事的用詞很專業,“把輕質的體塊插進去重新激活”。簡單理解就是,把原來老里弄的街道用膠和竹取代。
穆威很興奮,采訪當晚就在和他討論方案。“膠合竹很適合中小尺度的建筑,救災救助,新農村建設,加建和改建、小型公共建筑都非常適合。”
他還準備做一本膠合竹建筑使用手冊,教普通老百姓3天內搭建一座房屋。
把3D打印引入建筑設計
穆威做先進建筑實驗室(AaL)這個教學機構的同時,還在經營另一個叫ACID的工程設計公司,或者說這才是穆威的主業。它更接近人們普遍定義的建筑師,接商業項目,和甲方溝通,以賺錢為主要目吧。
這種理解只是我的一廂情愿,Sam跳出來反對,“我們和普通建筑設計師絕對不同。”他手里抱著他在香港工作時的案例圖冊。那些夢幻的作品,仿佛遠在云端。
穆威不做聲,指指墻角的模型。那是ACID剛剛給武船研發大樓做的設計,呼應業主的需求,很奇特,造價不菲。
聽到我有理工基礎,他們還花了很多功夫跟我解釋正在做的另一筆大生意,“如何把3D打印引入建筑設計。”
英文、蹩腳的普通話、各種科技術語,我被輪番轟炸后,對這個組合有了新的認識,他們“正在下一盤很大的棋”,無關國界,與地區。
這盤棋的下一枚子,要落在深圳和上海。在沒有建筑博物館,也沒有建筑類展覽的武漢,穆威正在策劃一場與建筑有關的秀。海報已見雛形,高矮不同的竹簡像是一組手機信號。那么他們想表達的,或許是信息時代的建筑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