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洱海是一只眼睛
蒼山,倏地一筆過去,上眼皮有了。
玉案山,倏地一筆過來,下眼瞼有了。
加上那一泓藍天一樣的水,一只瑩瑩的眼睛就在彩云之南的大地之上了。
這眼睛,名叫洱海。
這是大地的眼睛。不知道多少年了,它一直在望天。白天,它望太陽,望藍天,望白云,望蒼山上的雪,望四季不敗的花朵;夜晚,它望月亮,望星星,望夜游的精靈。它把自己望得藍格瑩瑩。真想問一問它,這個世界怎么就看不夠呢?
游輪行走在洱海之上,于是就成了洱海眼中一道移動的風景。不,這游輪,只是這風景中的一個細節;而我,還有這些游人,則是這細節中的一些逗號或省略號。太陽升起來了,洱海放出無數銀色的蝴蝶,飛著,跳著,去迎接陽光。洱海是太陽的情人。哎呀,不要把這僅僅解讀為漣漪和波光,那跳蕩著的銀色蝴蝶啊,是洱海與太陽之間的話語。這話語啊,這話語啊,閃爍,晃眼,生動,神秘,雖說咱聽不懂,心卻動起來了。
一會兒,咱們就要走了,作為這個世界上的一個場景、一個細節,作為這場景與細節中的符號,從這大地之眼中消失;另一些人,會作為新的場景、新的細節、新的符號走進這眼睛里來。那些后來者,依然會離去。而洱海,會永遠留下來,在那里望天。
它會記住我們嗎?不知道。
但我知道,這大地的眼睛,會記住太陽,記住月亮,記住岸邊的山,記住水中的魚,還有那白色的鷗鳥……
上關的那朵花
那朵花,還有滿樹的花,滿街的花,大概就是三角梅吧,在下關的馬路邊上開著。
不是開著,而是在那里飛翔。
是下關的風,把你送來的嗎?你這精靈,不是花,一定是蝴蝶。
我從遙遠的中原來,原本不知道你會在這里,而此刻,卻與你邂逅了。你說,這是不是一種緣分?就為了這種緣分,我深深地看著你,看得心都慌了;我知道,你也在深深地看著我,看得臉都紅了。
哎呀,我好像認得你,真的,在上世,或上上世。那時候,我大概是一只鳥吧?如果是,我一定是在你的枝頭停歇過的。
你記起來了嗎?三角梅……三角梅……呃,記起來了?你在點頭啊!你在點頭啊!
那么,三角梅,咱們走吧,我把你裝到心里,帶你回家!
別哭,我,帶你回家!
在洱源。做一只水鳥多好
來到洱源,就不想走了。
如果能在這洱海之源,譬如在這個叫做大理西湖的地方,做一只水鳥該多好!水鴨子,魚鷹,鷺鷥,隨便哪一種都行。你看,這湖水……這湖水,要不是有蘆葦、蒲草和小島作證,咱還以為是天空呢。你看,它與天空一個顏色,有太陽的影子,有白云和鳥的影子。這哪里是水,分明是蒼山的乳汁嘛。喝吧,甜著呢,爽著呢。
這里的山,依然像千萬年前那樣,以大地乳房的姿態,神圣著,豐滿著,汁水四溢著;這里的濕地,依然像百萬年前那樣,以大地之腎的狀態,汪著,濕著,潔凈著;這里的草甸子,依然像十萬年前那樣,以大地之肺的功能,綠著,鮮著,呼吸著。青蛙叫著,蟲子唱著,蝴蝶飛著,魚兒游著,螢火蟲亮著。島上的蔬菜,只知道風的清、水的純、肥的香,卻從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些叫做化肥和農藥的東西。
上帝啊,如果你可憐我,就讓我成為這里的一只水鳥吧!
想飛就飛,不想飛就不飛,想飛多遠就飛多遠,想飛多高就飛多高。沒有樊籬,沒有難看的臉色,不擔心槍口和嘴巴,保準一輩子不會得抑郁癥。
有吃不完的蟲子、喝不盡的清水,不會被腸胃拖著東奔西跑,沒必要摧眉折腰。所謂生活,就是:吃喝,唱歌。
可以在天上飛,也可以在水面上睡;如果膩了,一個猛子扎下去,來他個水底大巡游。所謂口子,就是:思考,游戲。
真想在洱源當一只水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