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二十國集團2009年發布《加強監管和提高透明度》的最終報告(G20 2009),在對國際金融體系改革提出的25項建議中,有6條建議是關于加強宏觀審慎監管和緩解金融體系順周期問題。本文嘗試改進巴塞爾逆周期監管框架中“與信貸超額增長掛鉤的逆周期資本緩沖”計提模型,使其在我國實施時能夠實現繁榮時累積、蕭條時釋放的逆周期資本監管理念。
關鍵詞:銀行;信貸順周期;逆周期資本緩沖
中圖分類號:F83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9031(2013)10-0043-04 DOI:10.3969/j.issn.1003-9031.2013.10.10
一、引言
在2007年美國次貸危機中,商業銀行體系的順周期性對整個金融體系的沖擊史無前例。加強對各類金融機構的順周期性研究,完善金融宏觀審慎監管體系成為全球金融監管當局工作的重中之重。近年來,各國學者就宏觀審慎監管制度設計到具體技術指標的確定均展開了研究,尤其是在商業銀行逆周期資本緩沖模型的研究方面取得了有效突破,其研究成果在2010年11月召開的二十國集團領導人首爾峰會批準的金融監管改革文件(業界稱為巴塞爾Ⅲ)中得以體現。巴塞爾協議Ⅲ要求各成員國根據本國金融機構順周期特點,規定逆周期資本緩沖范圍、計提時機和計提比例,各國根據自身情況具體執行宏觀審慎監管。雖然目前我國金融體系的系統性風險并沒有大規模爆發,也未對經濟帶來嚴重沖擊,但如何從美國次貸危機中汲取經驗教訓,并根據我國商業銀行體系的順周期特點,改善、優化逆周期資本監管機制和工具,及時化解這種系統性風險,防患于未然,是值得我國監管機構和學術界共同研究的重點課題。
二、文獻綜述
關于如何進行逆周期資本監管?Claudio Borio(2001)認為在經濟繁榮時增加貸款撥備和資本比例可以增強金融穩定性。Michael B.Gordy(2006)和Rafael Repullo(2010)分別設計了對最低資本要求的緩釋因子,使得資本要求順周期性大幅降低,緩解了銀行在危機時刻資本金不足的情況[1-2]。2009年巴塞爾委員會發布的《增強銀行體系穩健性》征求意見稿(BCBS 2009c)確立了逆周期資本監管框架,包括相互聯系的四個要素:緩解最低資本要求的周期性波動、建立更具前瞻性的貸款損失準備金、建立高于最低資本要求的資本留存緩沖、建立與信貸超常增長掛鉤的逆周期資本緩沖。彭建剛等(2010)運用有序多分類Logistic模型測度了商業銀行信用違約概率,在Rafael Repullo模型的基礎上對資本緩釋因子模型進行了改進[3]。這些學者研究主要集中在巴塞爾逆周期資本監管框架前兩個要素。在第四個要素“建立與信貸超額增長掛鉤的逆周期資本緩沖”這一要素上,Drehmann(2010)研究認為信貸/GDP比率與其長期趨勢偏離度(GAP)最適合作為表征信貸超額增長的指標[4]。Rafael Repullo(2011)研究了英國、美國、日本等八個國家在1986—2009年數據后發現,多數國家(也有例外)信貸/GDP與其長期趨勢偏離度GAP和GDP之間波動方向是負相關的[5]。該結論表明在這些國家用GAP作為計提指標,并不符合逆周期資本緩沖在繁榮時積累、蕭條時釋放的理念。李文泓(2011)運用我國1998年第一季度至2010年第二季度私人部門信貸數據,用信貸/GDP與其長期趨勢偏離度GAP作為逆周期資本緩沖計提指標,計算了該期間的逆周期資本緩沖,出現了類似于Repullo發現的問題:在經濟剛步入回升時大量計提了緩沖資本,在繁榮時卻連續幾年不計提緩沖資本,在進入蕭條時又開始計提了緩沖資本,與逆周期資本繁榮時累計,蕭條時釋放的理念相悖[6]。
三、逆周期資本緩沖計提理論模型分析及改進
(一)理論模型
巴塞爾逆周期資本緩沖的理念:通過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在經濟繁榮時提升銀行資本存量,以防范因銀行在繁榮時貸款大幅增長所積累的系統風險;在蕭條時期,應當釋放前期計提的資本緩沖,在彌補信貸損失的同時,亦可緩解此時市場流動性短缺的情況。2010年9月的BaselⅢ規定逆資本緩沖范圍為0-2.5%風險權重資產,各國根據自身情況具體執行。
是否執行逆周期資本緩沖的關鍵問題是,如何來判斷當前信貸是否超額增長。方法是尋找一個或一組宏觀經濟指標,當該指標突破預先設定的限額時說明當前信貸增長過快,監管部門則要求銀行開始計提逆周期緩沖資本。主要指標有信貸余額增長率、信貸余額/GDP增長率、信貸余額/GDP比率對其長期趨勢偏離度(GAP)。Drehmann(2010)對預測危機的一系列指標進行比較,發現信貸/GDP比率與其長期趨勢偏離度(GAP)效果最好。巴塞爾委員會也建議使用GAP衡量信貸超額增長的指標,根據其數值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GAP中信貸是銀行對私人部門的信貸,國際清算銀行BIS做了實證研究發現加入公共部門貸款后會影響指標效果,原因在于公共部門的信貸本身就具有逆周期性。巴塞爾委員會也表示,該指標有可能在一些時候發出錯誤信號,它不是嚴格規定執行的指標,在運用指標時,也要結合其他的考量。
GAP計算步驟如下:
第一步:收集一段時期對私人部門的每年名義貸款額Credit和名義GDP;
第二步:計算Credit/GDP×100%值計為xt,然后將其進行H-P濾波后得到長期趨勢x*t;
第三步:Credit/GDP和其長期趨勢差值GAPt=xt-x*t。
設GAP值上下限值為L和H,然后根據GAPt計算逆周期資本緩沖。當GAP (二)未改進模型的中國實證 巴塞爾委員會認為逆周期資本緩沖計提的改變不應過于頻繁,一般以年為單位即可。因此,本文選取1988-2010年中國私人部門信貸余額增長率的年度數據①,經過去通脹處理,得到實際余額信貸增長率。 我國銀行不良貸款額在經濟蕭條時大幅增加,如果能在經濟繁榮時計提一定的逆周期資本以備蕭條時抵御損失使用,是非常有利于增強我國銀行系統抗風險的能力,以及提高銀行系統穩健性。因此,我國實施巴塞爾協議Ⅲ中的逆周期資本緩沖條款非常具有實際意義的。 作為指示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的指標,本文考察信貸/GDP與其長期趨勢偏離值GAP在我國的適用情況。 本文使用來源于世界銀行網站1988—2010年中國私人部門信貸余額credit和GDP的比率數據,計算信貸余額和GDP長期趨勢的偏離值GAP。然后,檢查偏離值GAP和GDP的實際增長率的相關性。 在圖4中,實線變量代表私人部門信貸余額與GDP比率和其長期趨勢的偏離值,記作GAPt。虛線變量代表GDP增長率,記作Xt。 從圖4中可知,2003年私人部門信貸余額占GDP比重偏離值達到歷年最高點,然后逐年下降。如果用GAP作為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的指標,意味著在1999年就要計提1.94%的資本緩沖,而此時我國經濟才剛剛步入復蘇階段。2004年又開始逐年下調逆周期資本緩沖,在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前3年,則完全不需要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此時GDP增長率仍快速上升,繼續從2003年的10%上升到2007年的14.2%。 如果從信貸余額/GDP長期趨勢偏離值GAP的角度來看,1995—2007年計提的逆周期資本應當如圖5所示。出現這種情況,源于我國銀行信貸行為受宏觀經濟形勢影響的滯后性特征,此外也受國家宏觀調控政策影響有關①。這就出現兩個不理想的局面:其一,在經濟剛剛走出衰退時,由于GAP的指示,銀行必須計提較高的逆周期資本緩沖,此時不僅融資成本較高而且還會限制該時期銀行信貸,不利于經濟的復蘇;其二,在經濟逐漸步入繁榮時,銀行并沒有在危機來臨前,利用較低的成本,積累到一定的逆周期資本,反而因為GAP指示提前釋放了逆周期資本緩沖,結果是銀行在危機來臨后喪失用逆周期資本緩沖這一工具抵御風險損失的可能。此外,在2005—2007年,雖然貸款占GDP比重確實在逐年下降但實際貸款余額仍然以每年超過GDP增長率的速度增長,意味著在經濟過熱的時候,風險積累并未停止。因此,現行的私人部門信貸占GDP比重與其長期趨勢偏離值GAP作為我國逆周期資本緩沖的計提指標有一定的缺陷,本文擬對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的指標及方法進行修正,使得新的計提指標和計提方法在主要反映信貸增長變化的同時,兼顧當前的經濟形勢,以繁榮時積累蕭條時釋放的理念,使得逆周期資本緩沖能構筑一道防線緩解經濟衰退時的風險損失 (三)模型改進及其中國實證 對原私人部門信貸占GDP比重與其長期趨勢偏離值GAP進行修正。 第一步:調整名義GDP。設當年實際GDP增長率為Xt,包括當年在內的前n年實際GDP增長率的平均值記為Xnt,時間因子則定義為αnt=Xnt/Xt。用時間因子對當年的名義GDPt進行調節,得 GDPt=GDPt×αnt,n為正整數1、2、3…。 第二步:計算調整后名義偏離值GAP。每年私人部門信貸余額Creditt占調節后的GDP*t的百分比比率為Y*t,對Y*t進行H-P濾波(λ=400,000)得到Y*t的趨勢值Y*t trend,可得兩者的偏離值GAP*t。 第三步:測算逆周期資本緩沖Z*t。根據0%≤Z*t≤2.5%原則(Z*t<0%記為0%,Z>2.5%記為2.5%)對偏離值GAP*t進行線性換算得到逆周期資本緩沖Z*t。 第四步:計算緩釋因子。對GDP增長率Xt進行H-P濾波(λ=100,000)得到其趨勢值Xt trend,則緩釋因子定義為β*t=(Xt/Xt trend),k為常數且k>0。 第五步:調整逆周期資本緩沖。經過修正的逆周期資本緩沖Buffer*t= Z*t×β*t(0%≤Buffer*t≤2.5%,Buffer*t>2.5%記為2.5%)。 上述步驟中第一步引入時間因子αnt調節當年名義GDPt,目的在于使第二步計算得出的信貸占GDP比率的偏離值GAPt在反映信貸變化情況的同時,盡量避免在經濟復蘇早期就出現正值,即延后逆周期資本緩沖在經濟復蘇早期的計提。類似的,在經濟繁榮時期,可避免GAP過快的下降甚至出現負值的情況,保證在危機前銀行持有逆周期緩沖資本。不同n取值會影響逆周期資本緩沖計提的時間,本文經過篩選比較發現當n=5時,上述目的能夠較好的達到。第五步引入緩釋因子βkt的作用是,根據當前年份經濟所處狀況彈性的調節逆周期資本緩沖的計提數值,即適當的縮小經濟復蘇前期的逆周期資本緩沖計提;適當的擴大經濟繁榮時期的逆周期資本緩沖計提。不同的k值將會帶來不同的緩釋效果。圖6為經過修正后計提的逆周期資本緩沖,其中n=5、k=4。 將圖5和圖6進行對比可以發現,經過上述方法改進的逆周期資本緩沖計提時間在復蘇早期明顯晚于未改進的計提時間,緩解了過早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對經濟復蘇產生的不利影響。在經濟繁榮時期2004—2007年間,根據經過改進的計提指標指示,銀行持有很高的逆周期緩沖資本,使其在危機來臨后可運用前期累積的逆周期資本一定程度上抵御風險爆發帶來的損失,而圖5中未經模型改進計提的逆周期資本緩沖在2008年危機爆發當年的前三年居然為零,完全喪失了抵御風險的功效。另外,從融資成本的角度看,經過改進的計提模型實現了在成本低時融資的理念。總之,通過上述的對比可以發現,經過本文方法改進的逆周期資本緩沖計提模型取得了比原本模型更理想的效果,符合逆周期資本監管的理念。 四、結論 本文考察了在我國直接運用巴塞爾協議Ⅲ建議的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模型將會出現的情況,發現在我國直接套用模型會有明顯缺陷,即出現了在經濟復蘇早期過早過高的計提了逆周期資本緩沖,在經濟危機前的最后繁榮時期又完全不需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的現象。本文對計提模型進行改進,引入了調節逆周期資本緩沖計提時間的時間因子和調節其數值大小的緩釋因子,經過修正的計提模型具有較好的實際效果,在應對銀行信貸超額增長的同時,兼顧了宏觀經濟形勢狀況,達到了逆周期資本緩沖在經濟繁榮時期積累,在蕭條或危機時期釋放,以較低的資本成本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增強銀行系統穩健性的目的。當然,方法仍不完善,其中時間因子中n選擇需要今后更多的實際經驗數據的論證,緩釋因子中k的取值今后也將進行更為嚴謹的考慮。 (責任編輯:徐璐) 參考文獻: [1]Gordy, Michael B Howells Bradley.Procyclicality in Basel II: Can we treat the disease without killing the patient? Journal of Financial Intermediation,Elsevier,Vol.15(2006. [2]Rafael Repullo Jesús Saurina Carlos Trucharte. Mitigating the pro-cyclicality of Basel II.Economic Policy, CEPR CES MSH, vol. 25:659-702. [3]Mathias Drehmann Claudio Borio Leonardo Gambacorta Gabriel Jiminez Carlos Trucharte. Countercyclical capital buffers: exploring options.BIS Working Papers, bis:biswps:317,July [4]彭建剛,鐘還和李關政.對巴塞爾新資本協議親周期效應緩釋機制的改進[J].金融研究,2010(9),183-197. [5]Repullo, Rafael Saurina, Jesús.The Countercyclical Capital Buffer of Basel III: A Critical Assessment CEPR Discussion Papers, RePEc:cpr:ceprdp:8304,Mar. [6]李文泓.宏觀審慎監管框架下的逆周期政策研究[M].北京:中國金融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