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武俠小說以《史記》作為源頭,至今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期間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波段,本文從武俠小說的文學性,文化性,現代性等方面論述了武俠小說從古至今的發展脈絡及其歷史地位,對中國當代武俠小說的發展給予良好的啟示。
關鍵詞:源頭 俠者形象 人性
縱觀中國武俠小說的發展,可以發現兩個源頭,一個是《史記》中的《游俠列傳》、《刺客列傳》,記載了荊軻,聶政,豫讓等游俠刺客的故事,塑造了一系列異彩豐呈的文俠,武俠的形象,這是一個文化源頭。《史記》偏重于“俠文化”的言說,受史學體裁限制,少有故事情節,文學性受到影響,而且言俠為主,言武次之,少有武術,武功方面的敘述。但是,這都是比較早的系統的俠文化記載和俠文化表述。這是后來武俠小說發展的源動力。另一個源頭是武俠小說的文學源頭,可以上溯到六朝和隋唐,《搜神記》中已有類似的豪俠故事,但篇幅短小,情節過于簡單。到了唐代,《聶隱娘》、《虬髯客》演繹出一段俠情故事,塑造了一個個有血有肉的武俠形象。虬髯客、紅拂、李靖堪稱風塵之俠,他們不畏強暴,本領超群。可以說,這是中國武俠小說的鼻祖。這一文學源頭一路發展到明清時期,出現了《水滸傳》、《三國演義》、《綠野仙蹤》等作品,武俠因素也進一步增強,但還不能說是真正的武俠小說,只能看到武俠小說發展的一個過程。
從源頭到武俠小說的成熟定型可以追溯到清代的公案小說,《包公案》、《兒女英雄傳》、《萬花樓》等,最典型的是《三俠五義》,這已經是典型的武俠小說了。但武俠小說發展到這里,卻走入了瓶頸。原因是把官府和俠客連為一體,殊不知,俠與官是文化對立的兩極,官代表秩序,而俠卻在打破秩序,不按規則出牌是俠的魅力所在。可《三俠五義》卻寫清官的公正廉明,俠客的行俠仗義依附于清官,成為清官的配角。雖有英雄仗義,兒女情長,卻受制于清官,難有大的作為。中國百姓生活在封建等級社會的最底層,受到種種壓迫,他們幻想的解脫方式就是清官和俠客,但清官是在秩序的框架內扶危濟貧的,而俠客卻打破秩序,另行其道。所以二者的結合違背了俠文化的宗旨,韓非說得好,“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重點在于犯禁,犯禁就是打亂現行秩序,而俠與官的結合還能犯禁了嗎?俠者的犧牲精神和武功本領為清官維持現行秩序所用,武俠的魅力便蕩然無存了。
綜上所述,正是武俠小說的第一個波段,從《史記》算起,歷經兩千余年,若從六朝隋唐算起,也有一千多年的時間,此波段發展到清代,以《三俠五義》為代表達到了頂峰。
武俠小說發展的第二個波段應從民國初期算起,以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俠傳》為開端,一發而不可收,形成了一個作家眾多,流派紛呈的武俠世界,武俠小說的創作蔚為大觀。南向北趙,北派五大家,有人將其劃分為本色派,俠情派,神魔派,歷史派,這些作家及流派的創作在當時形成了一波武俠小說的創作潮,代表作家作品有趙煥亭的《奇俠精忠傳正續集》,顧明道的《荒江女俠》,李壽民的《蜀山劍俠傳》,白羽的《十二金錢鏢》,王度廬的窗鐵系列,代表作是《臥虎藏龍》,還有朱貞木的《七殺碑》。這一時期的武俠小說,不僅是獨立的文學作品,更重要的是俠者形象已經獨立起來,完全擺脫了對清官的依附,這是對上一波武俠小說的一大超越。其次是對“武”的相關論述,平江不肖生本人就是習武之人,他最早把武功分為“內家”和“外家”,也就是后來所說的“內功”和“外功”,這在以前的武俠小說中是沒有的。《水滸傳》中都是上來就打,魯智深倒拔垂楊柳,只是力氣大,打坐,運氣都沒有,《封神演義》中只是神仙故事,武功一脈沒有任何說明。在上一波段比較成熟的武俠小說《七俠五義》中也沒有提到武功的淵源路數,最多是增加了一些兵器使用上的區別,但這些在古代的武俠作品中也有所涉獵。從平江不肖生開始,武功的描寫和敘述理論化了,也更加細致了。其次,最早發明“武功”一詞的是趙煥亭,是他將搏擊,打坐,輕功,暗器統稱為“武功”,從而形成了武俠的核心術語——“功夫”。“功夫”一詞已經代表中華文化進入英語世界,為后來的武俠小說創作開辟路徑。
進入武俠小說的第二個波段時,大清王朝覆滅,民國當立,新的思想和文化廣為流傳,特別是婦女解放蔚為風潮。在上一波段中很少見的女性人物形象此時大量涌現,最有代表性的是顧明道的《荒江女俠》,女主人公方玉琴和男主人公岳劍秋由纏綿,誤會到琴劍和諧,終成眷屬正是“以武俠為經嗎,以兒女情事為緯鐵馬金戈之中,時有脂香粉膩之至”。[1]從此以后開辟了俠情結合的武俠小說創作路徑。另外,《荒江女俠》學習西方小說技法所采用的現代單一觀點敘事,即打破傳統章回小說的陳腐老套,開武壇未有之先河,卻值得大書特書。[2]這種限制敘事的方法也成為后來武俠小說的常用路數。南向北趙,加上顧明道,形成了第二波段中武俠小說創作的三足鼎立局面。奠定了現代武俠小說創作早期的藝術風貌。
在此波段中,還珠樓主李壽民的《蜀山劍俠傳》堪稱樣板,首先是承先啟后的意義,《蜀山劍俠傳》中的道具及各中法寶形制各異,窮致變化,上天入地,開山斷水,令人想起《封神榜》和《西游記》,但《封神榜》的打斗太過粗略,一個照面,一股黑煙,敵手倒地,到最后的高潮十大陣,也不過是幾首詩浮光掠影地交代過去。《西游記》中也有法寶相斗的情節,但都不夠深入,欠豐滿,太粗略。所以還珠樓主的創作是有繼承,有發展,后浪推前浪,更為后世武俠小說創作所承接,真正是繼往開來。單以金庸作品而論,奪寶,復仇,爭霸的題材,主角掉進山洞獲得至寶,功力大進的金牌情節,包括暗器毒藥,都能在《蜀山劍俠傳》中找到鼻祖。可以說,對過去它是集大成者,對以后,它是總源頭。[3]其次是《蜀山劍俠傳》中的文化味為武俠小說的創作添加了一份味之素。單以作品中的法寶而論,其名稱便蘊含著佛道兩家的文化底蘊。在文字描述中顯現出美學之外的佛道之理,舉凡中華傳統神話,傳奇,陰陽五行,八卦氣功,琴棋書畫,星相醫卜無所不包。還有《蜀山劍俠傳》所表現的出的時代性和人民性更是為武俠小說創作注入新的元素,堪稱武俠小說第二波段的佼佼者。
北派諸家的創作體現了第二波段武俠小說創作的重大成就,如白羽,鄭證因,王度廬,朱貞木等。他們將紙上武學弘揚到一個空前的階段,并進一步增加言情色彩,淡化理想因素,從而使武俠小說更加貼近現實。但第二波段的俠者形象大都尊崇俠不犯禁的原則,所慮者為官府勢大。這里的俠客還是普通人,他們也要養家糊口,過著普通人的日子,他們的本領還不足以獲得藐視一切法規和禁律的自由。因此第二波段的武俠小說被稱之為舊派武俠小說。這一波段的武俠小說創作發生于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初,式微于四十年代后期,到大陸解放幾乎銷聲匿跡。
武俠小說創作發展到第三波段,受到港臺地區商品化,潮流化的侵蝕,同時在新聞學的影響下,突破了第二波段武俠小說劍仙斗法,門派紛爭,表示鏢師與綠林仇殺的題材范疇,著重人物性格的描寫,兼用中西小說技法,突破舊派武俠的窠臼,剔除其神仙鬼怪色彩,以人物潛能的開發為武功作用的科學依據,塑造超人化的俠者形象,形成了套路化的故事情節,形成了梁金,古龍,溫黃三個時期。梁金時期以梁羽生1954年開始寫《龍虎斗京華》為開端,代表作有《七劍下天山》,《白發魔女傳》等,所述史實,所繪山川均以事實為依據,人物性格,心理活動等描寫細致入微,文筆細膩而有文采,特別是作品中的詩詞歌賦大都為作者原創,實現了武俠與文學的完美結合。但武俠的表現手法還是比較傳統,在人物形象上創新力度不夠。金庸在這方面則超過梁羽生,革新力度更大,更適合當時讀者的口味,使武俠小說成為暢銷書。金庸以《射雕英雄傳》奠定了自己武林盟主的地位,十七年完成了十五部武俠小說,幾乎每部都堪稱經典,又用十年時間對這十五部小說全部重新修訂。其次是武功描寫上的突破,武功中蘊含著豐富的傳統文化韻味,琴棋書畫皆入武功,武功與人物性格及個人閱歷息息相關。如楊過的黯然銷魂掌,黃蓉的打狗棒法等等,這些招數描寫既不雷同,又突出人物性格特點。金庸在武俠小說中表現愛情,是集舊派武俠小說各派之大成,把現代“三角戀愛”、“單戀之愛”融入到俠者的行俠仗義之中,兼有武俠與言情的雙重美學價值,形成了新派小說的看點和賣點。金庸于1972年封筆,梁羽生完成《武當一劍》后,宣告梁金時代的結束,繼之而起的是臺灣作家古龍,由此,第三波段武俠小說進入古龍時期。
古龍突破了以往懲惡揚善的行俠仗義和善惡有報的道德藩籬,重在表現人性,他自己曾說過:“有人性才是小說中不可缺少的,人性不僅是憤怒,仇怨,恐懼,其中也包括愛與友誼,慷慨與俠義,幽默與同情。”所以在古龍小說中的俠者形象更接近于普通人,沒有至善,沒有絕惡。他主張:“武俠小說不該再寫魔頭,應該寫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從而去表現出享受人生,追求個性解放和人格獨立與自由的現代觀念,大大地拓寬武俠小說主題的表現領域。至于說古龍對現代藝術技巧的廣泛運用,如語言簡潔,短促,有力,蒙太奇手法的運用,武功描述上的刪繁就簡,偵探小說技巧的應用,更適合現代讀者的審美趣味。
梁羽生,金庸,古龍的三足鼎立標志著第三波段武俠小說創作的最高成就。他們的武俠小說創作有著明顯的對舊派小說的巨大突破,其藝術成就也就明顯得高于前者,至于后來的溫黃時期,也有佳作問世,但藝術成就比起前面三人則遜色不少,難于他們比肩。
2000年以后,網絡媒介的普及誕生出一大批從事網絡武俠小說創作的作家,雖然人數眾多,但是收到點擊率以及金錢在背后的推手作用,急功近利,難以再有經典的武俠巨著問世,武俠題材不再焦點于人力范圍內進行展開,轉而走向玄幻之路,網絡的普及對武俠小說的傳播應該是又一春,但是對于小說本身內在價值來說不置可否,我們期待著新的華山論劍,誕生新的武林盟主。
參考文獻:
[1] 葉洪生.近代中國武俠小說名著大系.序[S] 經聯出版社,1984.
[2] 葉洪生.近代中國武俠小說名著大系[S].經聯出版社,1984.
[3] 范伯群.中國現代通俗文學史[B].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