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19世紀20年代是中國鄉土文學的產生期,以魯迅為先驅的鄉土作家創作了大量優秀的作品。處于歷史的斷裂處,他們的人生道路被巨大的社會變化所更改。他們的世界觀、人生理想和人格理想都隨之發生了變化,本文所要探討的正是五四鄉土小說作家這一群體在當時歷史情境下所持有的知識分子立場。
[關鍵詞] “五四”鄉土小說作家;知識分子立場;啟蒙與想象
這里所要討論的“五四”鄉土小說作家主要是指以魯迅為先驅的鄉土寫實小說流派,主要作家有:王魯彥、蹇先艾、裴文中、許欽文、徐玉諾、潘訓、彭家煌、許杰、王任叔等作家,他們的創作幾乎涉及到鄉村生活的各個方面,形成了現代文學史上鄉土小說創作的初潮。“五四”是一個開天辟地的時代,他崇拜破壞,推行創造,在此時,中國傳統文化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抨擊,而西方文明卻被視為救世的良藥。在這歷史的大舞臺上,現代知識分子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
一、與傳統士大夫的決裂
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的人生道路是官學一體的,所謂“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在進入仕途之后,他們的身份就成了士大夫,也就是士這一個階層。自隋唐科舉制確立之后,讀書人與政治權利聯系在了一起,他們成為古代四民社會中的中心。士所注重的是道德和秩序,而非現代知識分子所追求的知識技術。然而在近代,中國的天朝夢被西方的堅船利炮所擊碎之后,一系列的社會變革和動蕩使整個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科舉制的廢除使得現代知識分子與國家不僅失去了內在的體制關聯,而且對國家產生了強烈的疏離感。他們不復有進身仕途的大道,而淪為了漂泊者。阿爾伯特·韋伯把知識分子叫做“自由漂浮的人”,“知識分子是沒有或幾乎沒有根的階層,對這個階層來說,任何階級或等級地位都不能明白無誤地橫加在它身上。”社會地位的改變使他們能更清醒的認識到中國的現狀,并自覺擔負起拯救中國的重擔。由于他們不再與古舊中國的政治權利所結合,所以他們在接受西方文明時顯得毫不猶豫,對于傳統文化的批判也不遺余力。他們在與傳統士大夫的決裂源于社會地位的改變,導致的是人生理想、社會理想和人格理想的巨大變化。傳統士大夫被奉為圭臬的儒學遭到現代知識分子的唾棄,儒學價值遭到了徹底的否定,取而代之的是西方理性文明。“五四”所倡導的民主、科學成為了現代知識分子拯救中國的旗幟。“五四”鄉土小說作家正是在現代文明的燭照下運用新的世界觀和新的認知世界的方式來審視中國鄉村的文化形態和文化人格,從而提出了改造國民劣根性的思想。
傳統士大夫關注的是社稷安穩、國泰民安,即使有許多人關心下層民眾的生活狀況,與現代知識分子對人的關注有著質的區別。士大夫對于下層民眾的關心僅僅出于儒家“治國平天下”的社會理想。“五四”以后,中國開始了緩慢的由傳統農業文明向現代工業文明轉型,知識者現代“人”的意識的覺醒,使得他們開始以一種新的眼光去看鄉村和農民,昔日最低位卑賤的“農人”在“人”的意義上獲得了解放。所以在這里,“五四”鄉土小說作家表現的是反封建的決心,貫穿的是現代理性精神。
二、與大眾的關系
知識分子與大眾的關系在現代中國一直是十分復雜而微妙的。這里的大眾是指與知識分子的精英立場相對的工農大眾。知識分子和大眾都是群體概念,存在相當意義的構想成分。在傳統中國,大眾是被書寫的對象,而知識分子是書寫者。無論是在社會變革還是思想革命中,大眾都是被動的。
“五四”時期,“人”的意識的覺醒使這一時期的知識分子以一種全新的眼光去觀照大眾。在“五四”鄉土小說作家的筆下,這種關注表現出了不同于歷史的新內容,鄉土小說的出現本身就意味著新時期知識分子對于農民大眾的強烈關注。西方的人道主義精神使這一時期的鄉土作家們以一種嶄新的眼光去審視這個古老的鄉村宗法制社會。在城市中,經歷了變法、社會革命、思想革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這閉塞的鄉村一切都像一潭死水。革命與農村大眾是存在巨大隔閡的,在魯迅的小說《阿Q正傳》中的阿Q自始至終都未明白革命究竟是什么,最后糊里糊涂的被當作革命者被殺了頭,《藥》中的華老栓用饅頭蘸烈士夏瑜的鮮血來拯救兒子的性命。
在魯迅的筆下,“五四”這場轟轟烈烈的啟蒙運動并未深及中國鄉村社會。啟蒙的概念來源于西方,康德說啟蒙“就是使人擺脫其自我原先的未成年狀態,未成年狀態意味著無他人指導不能運用自己的悟性。”[1]中國現代啟蒙者把啟蒙活動的焦點與目的定位在促進啟蒙對象觀念意識的轉變,“五四”新文化運動將思想革命與文化批判作為促進中國現代化轉型的基本策略,這賦予鄉土文學以鮮明的思想啟蒙與文化批判的個性。
啟民智成了這一時期的主題,于是在“五四”鄉土小說作家那里,我們看到對于蒙昧民眾的揭露和批判。以阿Q為代表的鄉村人物不僅僅是中國農民的縮影,更涵蓋了中國國民的靈魂。魯迅筆下的華老栓、閏土、祥林嫂,他們都是不幸的,然而這不幸的命運也因了他們的麻木和愚昧。繼魯迅之后的王魯彥也是以改造愚昧落后的國民劣根性為寫作主題的。《柚子》寫的是目睹瀏陽門外殺頭的“盛舉”,小說中的看客和魯迅筆下的看客是相映照的。許欽文的《鼻涕阿二》以悲劇的形式揭示了一個婦女在封建勢力的汪洋大海中沉浮的命運,鼻涕阿二代表的是中國婦女受難、蒙昧的形象。彭家煌的《慫恿》寫封建宗法制度下鄉土人的愚昧和鄉村統治者的刁鉆狡猾。在這一系列的人物形象是西方思想映射下的新形象。正是這群從鄉村走出去的作家才能站在西方城市文明的角度如此批判鄉村宗法制社會,在毫不留情的揭露中又飽含了深切的痛楚。
“五四”鄉土作家是相當自覺的站在啟蒙者的位置上進行批判的。雖然在“五四”時期關于知識分子問題存在兩種意見,一派認為知識分子是社會的重心,另一派認為勞工才是社會的重心。后一派的代表有李大釗、蔡元培,蔡元培在《勞工神圣》中說“不管他用的是體力、腦力、都是勞工,所以農是種植的工,商是轉運的工,學校職員、著述家、發明家,是教育的工,我們都是勞工。”李大釗在《知識階級的勝利》中主張“勞工階級”與“知識階級”攜手合作,“知識階級的勝利已經漸漸證實了,我們盼望知識階級作民眾的先驅,民眾作知識階級的后盾。”“五四”鄉土小說作家在“勞工神圣”的號召下并未將工農大眾置于一個神圣的位置,相反,他們筆下的大眾是苦難的,愚昧的,冷漠麻木的。這樣一種書寫方式當然是知識分子站在精英立場對大眾的一種想象。許杰《慘霧》、王魯彥《菊英的出嫁》和彭家煌的《活鬼》等作品著重揭露丑陋而殘忍的鄉村風俗,這些在鄉村人看來習以為常的民俗被西方人道主義透視之后顯出了一種悲劇的震撼。當然他們通過這樣的方式啟蒙大眾,其效果是甚微的,這些作品在受教育的知識分子那里所引起的反響更大。
三、與政治的關系
知識分子與政治的關系可以用社會學家羅伯特·默頓的一句話來概括“知識分子與政策制定者間的蜜月總是別扭、粗暴和短暫的。”科舉制度廢除后,中國知識分子脫離了與政治權利的結合,淪為了社會的漂泊者,他們不再具有士的政治地位,然而他們的這種參與政治的熱情卻并未減弱。“實質上,從儒學統一性大廈賴以建立的智力自信和職業優越這一基本原則中派生出來的社會責任心和使命感,也仍然是現代中國知識分子生活的主要目的之一。”
對于“五四”鄉土小說作家來說,他們的小說多取材于農村,表現的是鄉村宗法制社會的種種落后、愚昧、頑固和殘忍,主題并未直接指涉當時的政治,然而我們看到在這鄉村人事的背后隱藏著作家對于現實政治的強烈關懷。反傳統即意味著要做國家和文化的代言人,對公眾具有重要意義的人。但是這種追求并不能帶給他們政治的中心地位,中國的知識分子向來就沒有取得自己獨立的地位。
參考文獻:
[1]許紀霖:《20世紀中國知識分子史論》,新星出版社2005年。
[2]范家進:《現代鄉土小說三家論》,上海三聯書店2002年。
[3]鄭也夫:《知識分子研究》,中國青年出版社1997年。
[4]<美>杰羅姆B·格里德爾著 單正平譯:《知識分子與現代中國》,南開大學出版社2002年。
[5]丁帆:《中國鄉土小說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
[6]陳繼會:《中國鄉土小說史》,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年。
作者簡介:李佳芳(1984—),女,碩士,浙江長征職業技術學院語言系,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