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盲人平凡的故事

[摘 要] 本文主要采用敘事研究的方法，聆聽一個盲人講述他35年的平凡經歷，以及他對這段人生的感慨。主人公真誠而謙遜的講述使作者在平凡中見之偉大，也會啟示每一位閱讀這段故事的人思考自己的人生。

[關鍵詞] 盲人；算命；按摩

李某（為保護個人隱私，文章用李某代替真實姓名），男，1978年生，德陽市中江縣民主鄉人。后天致盲。在家人和朋友的照料與幫助下，他現于中江縣開了一家按摩店，店名為：心目盲人按摩。或許正如按摩店的名字一樣，心里的眼睛將支撐著他走過沒有視力的日子，而他希望以此來啟示其他視力障礙的人堅強地生活，正常人用心里的眼睛來看待世間的一切。李某謙虛地說他做得不算成功，但是他分享的人生經歷和信念足以讓傾聽的人去思考自己的人生。

一、天災人禍撞上了他

1981年農歷十二月二十九（陽歷1982年1月23日），李某意外將額頭撞傷，額頭被擦破皮。如果要將眼盲歸咎于天災的話，那這傷口真的是小題大做了。額頭上的破皮最初并沒引人注意，直到大年三十，這個開始發炎的傷口才引起大家的關注。農村人比較忌諱在過年的時候看醫生，加之醫生也忙著過年，所以1982年正月初一家人才帶他去看醫生。他按照醫生的指示用藥，可直到正月中旬傷口仍不見好轉，而且開始影響眼睛，視力有模糊現象。見此情形，家里人有點兒著急，到處打聽治眼疾的醫生。父親巧遇江湖郎中，郎中話說自己的藥包治百病，可是僅僅才按他開的方子服了一次藥，他的眼睛就徹底看不清東西了。

幾個月后，父親帶上李某和積攢的錢去中江看專業眼科醫生。住院醫治十多天后，他的視力有所好轉。就在這節骨眼上，父親帶的錢已經用完了，加之家里已經舉債一萬多，所以他們決定不再繼續醫治，醫好眼睛的希望也因此而徹底破滅。

從額頭被撞傷，前后歷時近半年，李某的眼睛就徹底失明了。天災固然是始作俑者，但是醫生的錯診與家人的迷信仍然是逃不了干系的罪責。

二、算命學成出師并改行學按摩

1、一個盲人85天學成算命出師

李某16歲那年，患肺癌3年多的父親醫治無效死亡。念初中的哥哥考慮到無錢繼續上學，所以放棄中考并開始掙錢還債。一直覺得算命是盲人可以從事的一項謀生活動，于是在李某18歲那年（1996年），媽媽想通過養羊賺錢讓其來學算命，可羊兒未大就死。“不知道這是否是預示我在算命這行走不通，后來媽媽還養了豬和蠶，但是都中途死亡。”20歲那年（1998年），拼命掙錢還完債的哥哥給錢讓他跟師傅學算命。學費總共600元，生活費每月200.哥哥先交了50元學費，讓他先學學看。

為了少交錢，李某當然想盡快學會。可師傅說，學成出師最快的四五各月，最慢的5年。為了早點學成出師，沒有念過書的他絞盡腦汁想方法來記憶師傅傳授的內容。反復琢磨師傅教的東西，他發現了規律，并借助這個規律前后推算來幫助記憶。借助這種方法他半天記住了一個月里師傅教的內容。師傅教的內容不定，所以學也無定法。尤其是當他發現后面學的內容幾乎無規律可循時，他又開始琢磨對自己有幫助的新方法。在家時，他通過反復拆、摸、編背簍、筲箕、撮箕等竹制器材學會了編東西，來師傅家他還攜帶了竹片。想到古代將文字刻在竹簡上，他就按自己的方式將老師教的內容刻在竹片上。他沒有學過寫字，所以他刻的符號只有他自己“看”得懂。借助這種對他人來說無意義的符號，他在半個月里記住了半年里學的內容。

功夫不負有心人。李某借助自己的方法僅用85天成功學成算命出師。出師后，他學著前輩們那樣在路邊擺攤給他人算命。但是，由于這是一個迷信活動，每遇城管他都會被攆走。被趕的經歷多了，自尊心強的李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之感越發強烈，他也越發覺得不能長久地給他人算命，應該改行。有了轉行的念頭，他也就不再那么在乎算命生意的好壞了。有時甚至他自己都砸自己的飯碗。例如，算命中途他反問客人自己說得對與否，客人說不對，他就不繼續往下說了，也就不收別人的錢。

2、哥哥的支助改變命運

李某想放棄算命改行學一門比較體面的技術，他最終選擇了按摩。他通過朋友打聽到學按摩需要交500元的押金，鑒于會增加家庭的負擔，他起了放棄之心。他借了手機打電話給哥哥說明此事，哥哥說，既然選擇了，又不堅持，別人會笑話的。哥哥給他送來了所需的押金，減輕他經濟上的困擾。他說，是哥哥那句樸實的話鼓勵了他好好學習按摩。回想起自己35年的人生，李某認為哥哥的資助算得上是改變其命運的大事。

三、學按摩的過程就是與頭疼鬧革命

1、改行學按摩的不平坦

一心想改行的李某在朋友和家人的幫助下于1999年開始學按摩。此后不久，中江殘聯發布消息，德陽市政府為了解決殘疾人的就業問題，鼓勵殘疾人學習技能，由政府送去的學生不需要學費，政府還給予一定的生活補助。這對李某來說簡直就是喜從天降。他去殘聯報了名，德陽殘聯將他們一行盲人送到“田七盲人按摩”學習。這里實行“2+1”的教育培訓體制，即前兩年在學校學習，后1年到按摩院去實習。培訓內容既涉及按摩技能，也有諸如中醫基礎、解剖學等相關的理論知識。

就殘聯組織學習按摩的結果來說，李某說，老師喜歡聰明的和送禮的同學，而自己家境貧寒又不聰明，所以他不受老師器重，也不奢望老師多教自己一些東西。另外，按他的話說，學按摩的經歷就像老天跟他開的玩笑，他因為一心想改行所以報了很大的期望，但現實的不好讓他跌得很慘。

2、無奈地承受著頭疼的煩惱

自從失明以來，輕微的頭疼和失眠就伴隨著李某的成長。18歲開始，他的頭疼特別嚴重。回想最嚴重的十年（18歲～28歲），他說：“十年里，沒有頭疼的日子不超過半個月”。嚴重的頭疼導致李某失眠、易出汗和煩躁，可他仍硬著頭皮學按摩。頭疼就像連環鎖一樣影響著李某，不僅使理論識記困難重重，也讓技能學習很痛苦。忍受著頭疼的折磨，李某只好反復記誦理論知識，努力多記憶。而操作中需要練習手搓，出汗太多引起他手部起血泡，手被搓出血，但是練習還是日復一日的進行著。

滿腔熱血來學按摩，可結果并非預想的那樣順利，這讓李某非常失落。老師們說：“就那樣吧，到時師兄和同學們幫著你掙碗飯吃就不錯了。”同學們也說：“沒關系的，到時我們有飯吃也不會餓著你的。”老師和同學們都說些寬心的話，可李某心里越覺得不是滋味。他想掙脫頭疼的煩惱，向老師請教，找做中醫的舅舅醫治，可是全無效果。嚴重的頭疼數十年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3、自己拯救頭疼

按摩學成后，李某于2002年到按摩店幫忙按摩。前兩個月老板給自己拿了30多元的零用錢，第三個月正式領取工資。他一心想解決頭疼的煩惱，于是將自己的第一份工資拿去買書，決定在書中找到解決頭疼的方法。他發現自己的癥狀跟淋巴結問題的病癥很像，即“脾失健運”，于是找舅舅按照該病對癥下藥。在他的堅持下，舅舅順從了他，他說藥到頭疼立即好轉。回想十幾年的頭疼歷程，李某說這簡直是在跟自己的身體鬧革命。

四、輾轉三次開按摩店

2009年，李某想離開按摩店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去尋求安靜。但是在老板和客人看來，他的離開無疑是一種損失。有客人建議他自己開店，但是他沒有錢。另一方面，但凡他離開現在的店，朋友就堅決地要求他去幫忙，這讓他很犯難。滿懷心事的李某引起了顧客的注意，他把自己進退兩難的煩惱告訴了他的顧客。顧客表示愿意給他借錢，并同意在他有錢時才歸還。在客戶的鼓勵下，加上親戚、朋友的幫忙，李某于2009年農歷6月11在中江縣城成功開店。店名為：心目盲人按摩。店中共有4個床位，除了李某自己，店里會根據情況請1～2人不等。李某只請視力有問題的人，他說：“既然是盲人按摩，就要做成真正的、有品質的盲人按摩，而不像有些店只打盲人的招牌。”

2010年，李某經過自己的努力還完債務。為了準備考高級按摩師，他請朋友幫忙照看按摩店，自己去綿陽學習了1個月。雖然不懂英語，但是憑借過硬的按摩專業知識和實踐經驗，以及他對監考老師的坦誠，李某順利獲取由四川省頒發的可以在全國通用的高級按摩師證書。福禍相依，2010年按摩店周圍恰逢按摩旺季時因道路建設而封路，故此2010年下半年店里不僅沒有存款，反而又欠債。

2011年，李某決定換地方，挽救修路造成客人流失的現象。新房東人很“好”，說是為了“照顧”殘疾人會按照市場價收房租。可他的市場價不以當地或房屋周圍的租房價格為參照，而是以銀行的利率為準。這讓李某倍感受委屈。2011年，李某以高出周圍房租價格3000多元的價格租下店鋪。2012年，房東又在11000元的基礎上將房租提高了2000元。

2013年，房東要賣房，李某也借機換地方。這次的房租每年為10000元，為了避免房東漲房價，李某一起支付了3年的房租。新地方附近有小區、賓館和茶樓，人流量較多。為了節約空間增加床位，李某用小閣樓將店鋪分為上下層。店里現在一共有9個床位，加上他共4個盲人。除了按摩外，店里也提供刮痧、針灸、浴足等服務。

五、滿懷希望地生活

1、接受自己，做自己能做的事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雖然李某曾經抱怨過自己眼睛看不見，覺得老天不公平，但是現在的李某已很少怨天尤人，他接受了老子的思想，認為天地對所有生命并無愛憎，一切生命都是平等的。同時，他接受儒家事在人為的觀點，覺得應該通過自己的努力來讓自己生活得更美好。在談及自己的人生大事時，作者表達了對遺傳的擔憂，可李某說，遺傳固然重要，但是既然人不能改變其不能改變的，那么就應該順其自然，接受并尊重每一個生命。他還以曹操的兒子不是曹操，鄧小平的后代不是鄧小平為例說明遺傳對后代的有限影響。接受自己，考慮自己能做的事，并盡力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李某現在的生活態度，這也是他所踐行的生活方式。

2、少想多聽多做

“我只要還有一點力氣我就會往前走，走不動就爬，爬不動就休息一會兒，等待有力氣后再爬。”這是李某生活的信念。他用自己的經驗告訴傾聽他的人要少想多聽多做。在他看來，如果一個人只成天想著自己的美好愿望而不行動的話，當目標未實現時就會有很大的失落感，這是喜歡幻想的人的一種悲劇。而如果一個人只想著自己會撞上壞事，那么就容易越想越壞，從而將自己置于悲觀絕望的境地。他說，人心難滿，想得越多失落越大。所以，現在的他專心經營著自己的按摩店，像蝸牛一樣慢慢朝著好的方向爬行，用自己的真本事去征服客人，努力讓自己的店立于不敗之地。

3、幫助盲人主動積極地生活

李某說正常人和盲人都不斷涌入按摩行業，按摩不但沒有世人想象的那么容易，反而競爭壓力越來越大。加之按摩行業有旺季和淡季之分，盲人按摩店的收入受季節影響也很不穩定。他認為盲人選擇按摩僅僅是一種很被動的生活方式。為此，他懷著一個“偉大”的理想：改變盲人乃至更多弱勢群體這種被動的生活。在談及如何實現這個理想時，他說盲人可以選擇從事手工、打字、接電話等多種工作。他希望有人來牽頭帶領盲人和弱勢群體開創更多的就業渠道，他說，只有向盲人和弱勢群體打開通向這些工作的大門，他們才會多一條出路，少一份被動。當然，他也希望盲人和弱勢群體不斷地努力，提升自己的競爭力，讓自己少一些被動。

電話中我以為李某和很多盲人老板一樣了不起，經歷了生活的艱辛后開創了自己較為滿意的事業。長談之后，我修正了自己的看法。腦袋里身殘志堅的評價開始動搖，開始慢慢體會他們選擇并堅持按摩這一行業的無奈，以及他們工作背后艱辛的點點滴滴。李某，一個18歲前沒有任何求學經歷的盲人，用行動書寫自己的獨特人生；引經據典，闡述自己的人生態度和生活方式；懷揣夢想，一路前行。我相信他能掙到他想要的錢，過上自己的生活，并幫助更多的弱勢群體過上他們想要的生活。

利布里奇說：“要了解人的內在世界，最直接的渠道便是聽他說說關于自己生活和親身經歷的故事。”[1]李某所說的經歷不能轟動一個地方，更不能轟動世界，但這正式生活的真實寫照。他用平凡訴說著生活的真諦，這對于我們蕓蕓眾生有更多的啟示意義。

參考文獻：

[1]（以）利布里奇（Lieblich，A.），（以）圖沃-瑪沙奇（Tuval-Mashiach，R.）（以）奇爾波（Zilber，T.）著；王紅艷主譯.敘事研究：閱讀、分析和詮釋[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08：6.

作者簡介：羅玲（1989—），女，四川三臺人，四川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特殊教育理論與早期干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