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能繁母豬保險領域的瀆職犯罪案件中,畜牧獸醫部門動物檢疫員在得知母豬死亡情況后,并未到達現場對死亡母豬進行死因鑒定,也未監督畜主對死亡母豬進行無害化處理,就隨意出具加蓋公章的空白死亡診斷報告,而該報告是能繁母豬保險理賠的必備審批材料。保險公司為降低賠付率,違反能繁母豬保險“未經無害化處理不得賠付”原則,制定內容為“因養殖戶未執行無害化處理,所以保險公司部分免賠”的賠付協議,同時保險理賠查勘員超越職權,隨意在空白死亡診斷報告填寫內容,并以此為據通過保險理賠審批。
畜牧獸醫部門的玩忽職守行為,致使大量病死母豬流入市場,同時導致大量保險金被違規賠付;保險理賠查勘員的濫用職權行為亦與保險金的違規賠付具有直接因果關系。除此以外,保險公司違反政策規定制定的賠付協議在此案中與造成的經濟損失具有因果關系,但是否構成法律上的原因仍存不同看法,這一分歧也是認定協議決策者是否構成瀆職犯罪的關鍵所在。
此案中,經濟損失是畜牧獸醫部門隨意出具加蓋公章的空白死亡診斷報告和保險理賠查勘超越權限填寫的死因鑒定結論共同造成的結果,這點毫無疑問,沒有爭議。
針對保險公司與養殖戶簽訂的賠付協議,是否也是造成經濟損失的直接原因之一,有兩種觀點。
第一種觀點是:這一紙協議是在保險理賠查勘現場與養殖戶簽訂的,在作出賠付決定之前,養殖戶對死亡母豬的無害化處理還處于一種不確定的狀態,根據《病死及死因不明動物處置辦法》規定,“對尸體要在動物防疫監督機構的監督下進行深埋、化制、焚燒等無害化處理”,母豬死亡后,必須進行無害化處理,但是這一協議明顯向養殖戶傳遞了一種負面信息:死亡母豬可以不進行無害化處理。正是因為保險公司這一紙賠付協議,養殖戶沒有對死亡母豬進行無害化處理。這種負面信息的傳遞,造成的不僅是保險金的違規賠付,更致使養殖戶不會對死亡母豬進行無害化處理而流向市場,與養殖戶約定若未無害化處理而免賠的賠付協議的決定者構成瀆職犯罪。
第二種觀點是:賠付協議的簽訂并不必然造成保險金的違規賠付,其不是造成保險金被違規賠付的法律原因,不構成瀆職犯罪。
筆者認同第二種觀點。對案件中因果關系的認定,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來認定:
首先應當確定符合犯罪構成的危害后果,然后以此為起點向前尋找造成該結果的各種現實因素,尋找引起案件的事實原因。凡是對危害結果起到了原因力作用的行為都與該結果有因果關系。然后在事實原因圈中尋找哪些屬于瀆職行為。確定都有那些具體瀆職罪主體資格的行為人介入到該過程,并實施了何種行為,其所實施的行為有哪些違反法律的禁止性規定,分析該行為是否違反了行為人的法定職責所規定的作為義務或不作為義務,即該危害結果是否屬于行為人法定職責所要求避免出現的結果,據此判斷那些危害行為屬于瀆職行為。在此案中,對于經濟損失的造成,首先對死亡能繁母豬負有無害化處理監督職責的畜牧獸醫站工作人員的玩忽職守行為是瀆職行為,超越權限隨意填寫死因結論的保險理賠查勘員可以認定為受委托行駛國家行政管理職權的犯罪主體,其超越權限的濫用職權行為也應認定為瀆職行為,保險公司賠付協議的決策者表面上看雖是在國家政策性保險過程中行使公司管理職權,但是其協議內容顯然已超越其公司管理職權的范圍涉及到死亡母豬的無害化處理的監管范圍上,保險公司在能繁母豬保險的實施過程中對資金管理負有管理義務,對死亡能繁母豬無害化處理也有輔助監督的義務,因此,對此行為不能簡單認為是一般公司管理職權的行使,而是瀆職行為之一。
其次,對各瀆職行為之間原因力的大小進行判斷。通過比較我們可以判斷,在此案中造成經濟損失的主要原因在于畜牧獸醫部門和保險理賠查勘員的瀆職行為,而對于賠付協議,除了向養殖戶傳遞違法信息外,起到的最直接的效果實際上在于確定了具體賠付的金額,原因力明顯小于前兩者。
最后,即是分析認定每個瀆職行為對危害結果產生的作用力是否達到了需要承擔刑事責任的程度。借鑒“客觀歸責說”的合理成分,評價瀆職行為的作用力是否達到了需要歸責的程度,可以從以下四個方面認定:一是分析每個瀆職行為是否制造、增大、或者未有效避免某種被法律禁止的危害;二是分析這種危害是否在瀆職罪的犯罪構成要件中得到了實現,即實際上是否發生了該種危害所表現出來的危害結果;三是分析行為人是否具有避免、排除該危害結果發生的職責,是否沒有按照規定,認真履行職責;四是分析如果行為人履行了這些法定職責,是否確實存在制止或避免這種危害結果發生的現實可能性。如果以上四個方面均為肯定答案的話,就可以認定該瀆職行為屬于危害結果產生的法律原因。
回歸到案件中去,本案中造成經濟損失的三個瀆職行為,每個瀆職行為都或制造或增大了危害結果的產生,并且危害結果確已發生,能繁母豬保險作為國家政策性保險,保險公司理賠查勘員及賠付協議的決策者具有避免造成經濟損失的職責,然而,若是畜牧獸醫部門工作人員及保險理賠查勘員沒有前面說到的瀆職行為,經濟損失及死亡母豬流向市場的危害結果不會發生。但賠付協議的簽訂不同,本案中,因為畜牧獸醫部門的監管不力及保險理賠查勘員的濫用職權行為這兩個介入因素,最直接地造成了保險金被違規理賠,即使不存在簽訂賠付協議的情況或者協議內容合法且有效,也不能避免保險金被違規賠付的后果發生;即使賠付協議向養殖戶傳達了死亡母豬可以不做無害化處理這一違反政策規定的信息,養殖戶也不一定不會對死亡母豬執行無害化處理,死亡母豬若進行了無害化處理,也就不存在違規賠付的情況。協議的簽訂和危害結果的造成(包括違規賠付的保險金和死亡母豬流向市場)之間具有偶然性,并不具有必然的因果關系。因此,賠付協議的決策者并不構成瀆職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