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譜無聲心有聲·借揮管弦寄深情

秋風瑟瑟、華燈初上，2013年11月2日，一個平凡的夜晚，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廳迎來了一位不平凡的客人——著名指揮家、現任新加坡華樂團音樂總監葉聰先生，他首次與該院青年民族管弦樂團合作，為廣大樂迷奉獻了一場別開生面的音樂會。

音樂會由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青年教師王丹紅2010年創作的民族管弦樂作品《弦上秧歌》拉開序幕，該作品曾獲2010年由文化部主辦的第十五屆全國音樂作品（民樂）評獎“管弦樂作品三等獎”。當打擊樂火熱而粗獷的節奏與弦樂組俏皮的滑奏同時奏響的那一刻，就已經吸引了在場全部觀眾的注意力。秧歌作為我國漢族民間歌舞藝術的代表，孕育在中國北方廣闊的土地上，人們每逢農歷正月十五就要扭起那魂牽夢繞難以割舍的秧歌，秧歌是他們生活的縮影，是他們苦中作樂的寄托……值得一提的是，作曲家抓住了拉弦樂器組上下滑奏來模仿人聲特點的同時，還惟妙惟肖地模仿了民間鑼鼓點常用的“嗆嗆才、嗆嗆才”節奏型，一改往日拉弦樂器組多適宜演奏長旋律線條的固有認知，擴大了拉弦樂器組的表現力。除此之外，嗩吶聲部質樸的旋律主題與民樂隊模仿民間秧歌隊集體扭動時輝煌而震撼的場面相得益彰。在指揮家葉聰富于激情的指揮下，臺下的觀眾身臨其境，隨著秧歌的節奏不由自主的扭動著身軀，在欣賞《弦上秧歌》這部作品時不僅被其質樸的旋律、熱鬧的場面所打動，更被樂曲所表達出勞動人民對人生的豁達和超越的這種人生哲理般的態度所感動。

接下來演奏的《滇西土風組曲—阿佤山》，是該院作曲系郭文景老師民族管弦樂組曲的第一首，也是自作品問世以來上演率最高的一首。樂曲一開始便以成組的吹管樂器奏出粗獷、原始的氣氛。同時，以管鐘為代表的打擊樂器與彈撥樂指甲彈奏面板的特殊音響相結合，形成了強烈尖銳的音響撞擊效果。使聽眾不禁聯想到云南阿佤山地區佤族部落原始狩獵及祭祀的場景。主題旋律的首次出現是由拉弦樂器組與大笛交替奏出的，富于古老而濃郁的少數民族音樂風格仿佛在描述身處刀耕火種的佤族先民如何戰勝重重困難、頑強生活的場景。值得一提的是，作曲家運用三弦這種民族管弦樂隊較少運用的樂器與定音鼓相結合的特殊音色來描寫佤族先民富于細膩而又略帶原始的舞蹈場面，并在彈撥樂組與打擊樂組的烘托下越來越緊張，將全曲推向高潮。

上半場的最后一首作品是琵琶協奏曲《霸王卸甲》。該曲是琵琶經典大套舞曲，且有浦東派、平湖派、崇明派等不同的演奏版本。作曲家周龍于1991以林石城先生整理的《養正軒琵琶譜》中之同名古曲為素材創作的琵琶與西洋管弦樂隊相結合的協奏曲，在美國首演。樂曲一開始便以低沉的吹管樂組與大提琴相結合，預示著作曲家對霸王、虞姬的悲慘結局的惋惜之情。擔任琵琶獨奏的是該院民樂系章紅艷教授，她清晰透亮的輪指、堅韌剛勁的掃弦與注重色彩與及背景渲染的民管樂隊默契合作，深深刻化了項羽這位西楚霸王應有的壯士豪情以及與虞姬訣別時的兒女柔情。章紅艷老師精湛而又純熟的演奏風格，對傳統文化精神以及各派琵琶藝術的嚴格傳承都在其動人的琴聲中表達得淋漓盡致。指揮家葉聰發揮了他資深的專業素養，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游刃有余的權衡了琵琶與樂隊的關系，發揮了民族管弦樂隊的特點，使民族管弦樂協奏版絕不遜色于交響樂隊。

下半場的奏響的第一首曲目是由該院作曲系教授秦文琛1996年創作的嗩吶協奏曲《喚鳳》，樂曲的靈感源于作者觀看一組名為《火中的鳳凰》。樂曲一開始便以嗩吶圍繞Re音作一系列技巧性的裝飾演奏，所有聽眾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石海彬老師那呼喚般的嗩吶聲中。開始部分的打擊樂器組在音色上作了一系列特殊的處理，把樂曲營造在一種“紫氣東來”的意境中。接下來，石海彬老師以他那富有內涵的演奏吹出一段恰似童謠般的五聲旋律，共有四個樂句，每個樂句結束前都有管鐘與之齊鳴。嗩吶與管鐘兩者音色的“碰撞”給童謠旋律增添了一份滄桑和悲涼的色調，同時也為全曲嗩吶與吹管樂、弦樂組、彈撥樂組層層疊加表現“鳳凰涅槃”的壯麗場面做了一定的情節預示。尤其是最后定音鼓模仿雷電的聲音，石海彬老師換用D調大嗩吶，在整個弦樂器低沉的長音伴奏下奏出飄渺的旋律，放佛是帶有哽咽的吶喊，又似“盤古開天辟地”的壯舉，使整部作品都洋溢著東方神韻中，“超度”感油然而生。除此之外，石海彬老師細膩的演奏技巧以及對樂曲深層內涵的把握在全曲中都得到了較好的展示，尤其是嗩吶華彩樂段大量出現的32分音符快速高難度的炫技段落，體現了石海彬老師的扎實的演奏功底。《喚鳳》這首作品不僅對主奏樂器嗩吶上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對民樂團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尤其是在樂隊與主奏樂器在滲透、交融以及色彩性對比等方面，中央音樂學院民樂團展現了其應有的專業素養，尤其是樂曲臨近結束時四支嗩吶以齊奏的形式與石海彬老師的主奏嗩吶形成“對位”共鳴，十分出彩。需要指出的是嗩吶這件樂器作為我國民間鼓吹樂中重要的吹奏樂器，主要服務于民間紅白喜事等民俗活動。在近當代民間器樂作品庫中，專業作曲家對嗩吶這件樂器的關注遠遠不如笛子、琵琶、二胡等民族樂器的，多數作曲家認為嗩吶充其量只能起到烘托、渲染氣氛的作用，因此對嗩吶協奏曲的創作可謂少之又少。而《喚鳳》則大大拓寬了嗩吶這件樂器的表現力，不論是首次使用的“活芯嗩吶” ，還是對嗩吶演奏極限音域的擴展以及對嗩吶單音技法的運用等方面都有了不同程度上的突破，這也許就是嗩吶協奏曲《喚鳳》這部作品自問世起至今日，成為民族管弦樂團經久不衰的“健將級”曲目的原因之一吧！樂曲結束后，秦文琛教授登臺致謝將整場音樂會推向了一個高潮。

朗誦與樂隊《天網》是本場音樂會的最后一首樂曲，是由中央音樂學院附中校友、作曲家羅偉倫根據陳瑞獻同名詩作譜寫而成，主要表達了“生命萬物互為牽連的同體大愛”的主題。樂曲由清脆高亢的笛子和音色富于質感的大提琴低緩地拉開序幕，然后由著名朗誦家周志強和廖菁深情地領誦詩歌，民族管弦樂隊在葉聰老師的指揮下配合詩歌的朗誦，清新的旋律，動人的詞意，使作品極具浪漫氣息。尤其是朗誦與打擊樂器音束的交織進行如夢如幻，展現出一幅錯落有致、富有立體感的寫意畫卷。《天網》這部作品可謂作曲家為新加坡華樂團量身定做的代表作品之一，本是集民族管弦樂、詩朗誦及合唱與一體的大型交響史詩，這次演出雖然沒有了龐大的合唱隊，但是觀眾的情感意緒仍然被樂曲和朗誦聲帶向了一個深遠的境界，并去感受宇宙永恒之謎。

此時此刻，臺下的觀眾已經忘卻了時間，停止了腳步，在“encore、encore”的期待聲中，音樂會加演了一首融合民樂與爵士等現代元素的《北京一夜》（編配：羅偉倫）。樂曲在高雅與通俗之間做了一次完美的結合，不論是三角鐵的切分節奏，還是京劇鑼鼓段的加入，都把整場音樂會再次推向了高潮。使在場所有的觀眾流連忘返，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此次音樂會作為中央音樂學院民樂系學術系列活動的第四十期，是今年秋冬音樂季民樂系的重要學術活動之一。據系主任于紅梅介紹，在與葉聰先生短短四天時間的合作下，該院民族樂團在藝術品質、聲音、技術、演奏狀態和精神面貌上都有了很大起色和進步。同時，在樂隊的排練和演出中，該院孫凰、江洋、胡瑜等一批青年教師親力親為，分別擔任其樂器的聲部首席，這對帶動整個民族樂團的發展無疑起到了良好的推動作用。除此之外，筆者當天感受最深的就是民樂團樂隊編制以及樂隊排列與以往有了很大區別，如舍棄了揚琴、古箏，拉弦樂器以半圍繞的形式出現在最前面，而中間是彈撥樂等等。這種新穎的樂隊編配使民族管弦樂在演奏相同的作品時有了許多“出新”的地方。通過了解得知，這是指揮家葉聰首創的，他認為弦樂器的包容性較強，把弦樂放在最前面對樂隊的整體音響效果會起到一個很好的“橋梁”的作用。

音樂會的熱烈反響不得不使筆者思考：中國民族管弦樂的未來將如何發展？縱觀我國民族管弦樂，50多年來其一直在投石問路中不斷摸索前進，從彭修文、秦鵬章等第一批民族管弦樂指揮家、作曲家通過對樂隊樂器、形制、音色、律制、編制以及演奏曲目上的最初改革、嘗試至今，其中不乏經典之作。但面對現代化、國際化、全球化的的大局，民族管弦樂如何突破瓶頸？今晚的音樂會無疑是為其指明了道路，從此次音樂會的曲目來看，其基本創作年代都是在20世紀末與21世紀初，由離我們較“近”的專業作曲家創作的作品。通過演奏一流的作曲家創作的一些新作品，真正發揮民族管弦樂的優勢。除此之外，用葉聰老師的話講：“演出曲目上要注意classic（古典音樂）與public（大眾音樂）的比例，吸引年青人來聽，但通俗音樂也須要高雅的趣味。”今晚音樂會加演的《北京一夜》便是葉聰老師對民族管弦樂發展道路的又一成功嘗試。

委約新作品、加入新元素以及多媒體、綜合性等等對民族管弦樂發展都起著非常大的推動作用。除此之外，筆者認為我們也必須堅持傳統。現在不論是民族管弦樂隊還是專業院校民樂系的學生常常會面臨以下問題：現代曲目技術含量高，卻很容易做到，而傳統曲目的韻味、抑揚頓挫、按指揉弦的變化卻很難把握；青年演奏家對民間藝術中“即興發揮”能力的逐漸喪失等問題。尤其是近些年來大量民族管弦樂作品音樂會中占主流的都是“新作品”，而那些諸如《春江花月夜》、《秦*兵馬俑》等這些優秀的民族管弦樂作品的上演率卻在逐漸降低，甚至有被“打入冷宮，不見天日”的趨勢，這無疑是一件憾事。香港中樂團其實就有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的地方，它每年不但有大量委約的新作品上演，同時每場音樂會中必有一至兩首傳統曲目，這也是我國民族管弦樂在今后發展中值得思考的領域。

筆者認為，民族管弦樂的發展必須“百花齊放”、“多元發展”，但其必須具有民族精神、民族性格。我們只有扎根自己的泥土中，才能更健壯、更成熟，才能更有我們的特點和優勢，這樣才能有我們的立足之處。期待中國民族管弦樂的明天會更家繁榮，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