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差一點（沒）+VP”句式

摘 要： “差一點”句式在學術界討論已久，有很多分化這一句式的規律，如朱德熙先生的“企望說”、甘智林先生的標記理論等。文章先將該句式分化為肯定形式“差一點+VP”和否定形式“差一點+沒+VP”，并分別從兩個方面入手探析“差一點”句式。

關鍵詞： “差一點”句式 肯定形式 否定形式

一、引言

人類語言中有很多有趣而難解的語言現象，歧義現象就是其中的一種。關于“差一點（沒）+VP”的歧義問題同樣備受學者們的關注，學術界一直圍繞這一句式的形義對應規律展開討論，對這一句式的解釋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很難達成一致意見。試看下面一組例句：

a.差一點及格了？搖？搖？搖？搖？搖a'.差一點沒及格

b.差一點買著了？搖？搖？搖？搖？搖b'.差一點沒買著

c.差一點打破了？搖？搖？搖？搖？搖c'.差一點沒打破

d.差一點死了？搖？搖？搖？搖？搖？搖d'.差一點沒死

e.差一點找你去？搖？搖？搖？搖？搖e'.差一點沒找你去

從上述各例可以看出，“差一點（沒）+VP”可以分化為肯定形式“差一點+VP”及否定形式“差一點+沒+VP”。下面筆者分別從分化出的肯定形式和否定形式方面探討“差一點”句式。

二、肯定形式“差一點+VP”

根據朱德熙和沈家煊兩位先生的觀點，并觀察國家語委現代漢語語料庫搜集到的語料，可以總結出“差一點”句式的肯定形式“差一點+VP”沒有歧義，表義單一，并且表示否定的意義，所以朱、沈認為“差一點”相當于一個否定詞“不”或者“沒”，但沒有解釋原因。石毓智提出類似的看法，筆者贊同這一觀點。根據《現代漢語詞典》（第五版），“差”有“缺少”的意思，“差一點”即缺少一點，表示一種程度，隱含量的不足。通俗一點說，即缺少的不多，但總歸離動作或事件的實現是缺少一點。如：

（1）我差一點趕上火車。（離“趕上”這個動作的實現還缺少一點，事實上沒趕上。）

（2）這次數學考試，她差一點及格了！（離“考試及格”這一事件的實現還缺少一點，事實上沒及格。）

（3）李嫂差一點打碎了花瓶。（離“打碎花瓶”這一事件的實現還缺少一點，事實上沒打碎。）

因此肯定形式的“NP+差一點+VP”表示“NP不能實現VP”，也就是說“差一點”直接否定了VP。所以，“差不多+VP”這一肯定形式表示否定意義。

三、否定形式“差一點+沒+VP”

從上面的論述可以看出，肯定形式“差一點+VP”表義單一，而且是由于“差一點”的語義特征，而使得肯定形式表示否定意義。而否定形式“差一點+沒+VP”卻存在歧義，有時表示肯定意義，有時表示否定意義。所以筆者認為，學術界對“差不多”句式的討論，更主要是圍繞分化這一否定形式、找出這一形式的表義規律展開的。本部分試圖在分析已有觀點的基礎上提出一些看法。

（一）在語境中分化歧義

最早，這類句式由朱德熙（1980）提出并用“企望說”進行分化，由此凡是說話人企望的，這一否定形式就表示肯定語義；凡是說話人不企望或無所謂企望不企望的，這一否定形式就表示否定語義。比如：

朱德熙先生認為（4）中“買到”是說話人所企望的，所以“差一點沒買到”表示肯定的意義“買到了”，同樣（5）中“死”是說話人不企望的，因而“差一點沒死”表示否定的意義“沒死”。然而，把它們放到具體語境中看：

（4）'小李把最后一本買走了，我差一點沒買到。（沒買到）

（5）'我二大爺差一點沒死，他都跑出來了可是又回去救人了。（死了）

在（4）'（5）'的具體語境中，語義分析結果與朱先生的結論卻是恰好相反的，雖然“買到”是說話人企望的，但（4）'的結果是否定的“沒買到”，不企望“人死”，而（5）'結果卻是肯定的“人死了”。由此可見，“企望說”并不能涵蓋該句式的全部使用情況。加之，朱德熙先生所謂的“說話人”的企望并不表示具體情境下的企望，而是“一般意義上的企望”，所以企望并不具有決定肯定或否定的作用，不能完全分化這一句式的歧義情況，而具體語境就能自然地分化歧義，使“差一點+沒+VP”表義明確。

之后甘智林（2002）從VP入手用標記理論解釋，這是另一種概括性較強的方法，根據一般的標記準則，正面的、積極的意義是無標記的，負面的、消極的意義是有標記的，當VP是無標記的，否定形式表示肯定意義，凡是VP是有標記的，否定形式表示否定意義。①雖然，這一理論可以解釋“企望說”未能涵蓋的一些語言現象，比如朱先生例子中無所謂企望不企望的：

（6）昨兒晚上我差一點沒找你去。

（7）上個月我差一點沒去上海。

其中“找”和“去”都是表示積極意義的動詞，句中的VP是無標記的，所以（6）（7）都應該表達肯定意義。但是，在另一種情況下，這一解釋同樣有缺漏，還是把它們放到具體語境中看：

（6）'要不是領導攔著，昨兒晚上我差一點沒找你去！（沒找）

（7）'上個月我差一點沒去上海，公司有事脫不開身。（沒去）

在（6）'（7）'的語境中卻得出了與根據標記理論應該得出的相反的語義，因此標記理論不能完全分化這一歧義句式。

以上可以看出，雖然“企望說”和標記理論具有很強的概括性和解釋力，能夠分化這一句式的絕大部分歧義情形，但是言語是復雜的、無限的，總有一些特殊情況它們不能進行合理的解釋。這是因為言語行為總是發生在一定的言語環境中，語境對語義有一定的限制作用，如果語境更傾向于VP的實現，那么“差一點+沒+VP”表示肯定的語義，如果語境不利于VP的實現，那么“差一點+沒+VP”就表示否定的語義。因此，語境在分化這一形式時更具解釋力。

（二）在結構層次上分化歧義

“差一點+沒+VP”是一個線性組合，對其進行層次的劃分可以有兩種：差一點/沒+VP或者“差一點+沒/VP”，這兩種形式的對立是十分明顯的，下面將兩者分開來說：

1.“差一點/沒VP”

由第一部分的論述所知，“差不多”相當于一個否定詞，在這種層次劃分下，“差不多”是對后面整個“沒VP”部分進行否定，這時句中的“沒”是一個羨余成分，在這里起補充音節、緩和語氣的作用，它本身并不表示否定意義，所以整個句式還是表達否定的語義，如：

（8）差一點/沒掉下來（沒掉下來）

（9）差一點/沒打破（沒打破）

（10）差一點/沒死了（沒死）

不管是在朗讀還是日常生活中說這些句子的時候，“沒”字都讀得比較輕，而且在“差一點”后有一個小的停頓。

2.“差一點沒/VP”

在這個否定形式中，否定副詞“沒”表示否定的意義，而且是與“差一點”結合在一起表義的，“差一點”只否定“沒”，“差一點沒”就是一種雙重否定的形式，雙重否定表示肯定，這種形式的作用是加強肯定的語氣，所以“差一點沒/VP”的結果還是VP，如：

（11）差一點沒/掉下來。（掉下來了）

（12）差一點沒/打破。（打破了）

（13）差一點沒/死了。（死了）

這里，由于“差一點”和“沒”結合緊密，兩者中間不能停頓，而在“沒”的后邊稍作停頓。

（三）否定形式的其他情況

如上所述，大多數情況下，“差一點+沒+VP”這一種形式可以同時兼表肯定和否定兩種意義，但是在一些特殊情況下，即使沒有語境等其他外在條件該句式也沒有歧義，即要么只表示否定意義，要么只表示否定意義。比如：

（14）我差一點沒摔死。

（15）你差一點沒醒過來。

（16）他差一點沒吃了我。

（17）差一點沒鬧翻天。

（18）她差一點沒把百貨公司翻過來。

從上述事例可以看出，第一，當主語是我、你等這樣的第一、二人稱代詞，并且VP是表示“消失類”的詞時，“差一點+沒+VP”沒有歧義。如（14）不管在什么語境中，也不管說話人企望與否，都只表示否定意義“沒死”，因為如果“我”死掉的話則是不可能在場說話的。同樣例（16）中，“我”雖然不是主語，卻是在場說話的主體，因此該句只能有一種意義“沒吃我”。第二，否定形式“差一點+沒+VP”中的VP帶有極度夸張之意，這一動作或事件在現實中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實現，在這種情況下，該句式也沒有歧義，如例（17）（18）中，“鬧翻天”、“把百貨公司翻過來”在現實中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所以表示的只能是否定意義。

四、結語

“差一點”句式的肯定形式表義單一，“差一點”具有否定的語義特征，對VP結構構成了否定。其否定形式有歧義，而語境仍然是分化這一歧義形式的最好手段，也可以通過不同結構層次的劃分分化。此外，通過觀察語料發現并不是所有的否定形式都有歧義。筆者僅僅從表層探析了“差一點”句式的肯定形式和否定形式，仍需進一步從深層揭示這一句式的形義對應規律。

注釋：

①引自甘智林.“漢語‘差一點+（沒）VP’句式新探”2002.1.第87頁.

參考文獻：

[1]朱德熙.“漢語句法中的歧義現象”[J].中國語文.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2：81-92.

[2]甘智林.“漢語‘差一點+（沒）VP'句式新探”.常德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湖南：湖南文理學院出版社，2002.1：86-97.

[3]趙萬勛.“論差點兒沒VP的歧義分化”[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云南：云南師范大學編輯部出版，2006.6：50-54.

[4]周娟.“‘差一點’句式再議”[J].寧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銀川：寧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編輯部出版，2003.4：61-65.

[5]陳艷林.“‘差一點（沒）VP'的歧義原因與分化”[C].江西省語言學會2006年年會論文集.南昌：知識產權出版社，2006：137-142.

[6]石毓智.“對‘差點兒’類羨余否定句式的分化”[J].漢語學習，1993.4：12-16.

[7]楊靜夷.“‘差一點（沒）’句式新說”[J].滄州師范專科學校學報，2004.4：39-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