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學典型之所以成為典型,就是因為在他的身上散發著無窮的藝術魅力,這魅力能穿越時空,穿越民族,穿越一切障礙而變得經久不衰。文學典型的藝術魅力源于他的真實性。真實性為文學典型規定了嚴格的歷史尺度,要求對現實關系進行恰切的描寫,并希望通過真實而又卓越超凡的個性刻畫,揭示出更多的社會真理,體現出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
關鍵詞:文學典型 藝術魅力 真實性 賈寶玉
文學典型是文學形象的高級形態之一,它除了具有一般文學形象的特征之外,還比一般的文學形象更富于藝術魅力,表現出更鮮明的特征性。可以說,文學典型更充分地體現了美學和歷史相統一的觀點。在敘事性作品中,文學典型又稱典型人物或典型性格。凡在文學史上稱得上典型的文學形象,都具有永恒的藝術魅力,如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魯迅的《阿Q正傳》,塞萬緹斯的《堂·吉訶德》等等,文學典型可以憑借其身上的藝術魅力長久地活在世界讀者心中。
本文以古典現實主義小說的巔峰之作《紅樓夢》中的男主人公賈寶玉為例,論述文學典型的真實性。因為《紅樓夢》是一部偉大的文學巨著,它的作者曹雪芹“研血為墨,滴淚成字”、“批閱十載,增刪五次”,以不朽的生命構造了不朽的“紅樓”。淚盡血干,為我們塑造了眾多典型人物。這些人物,上至皇妃,下至村嫗,無論男女老少,或是主仆官民,各有各的氣質,各有各的稟賦。在他們身上,既烙有特定的時代印記,又顯現非特定的時代意義。他們是文學史上不可多得的典型文學形象,具有永恒的藝術魅力。所以他們才能從古代“活”到現代,從中國“走”向世界。正如馬克思評價希臘神話時說,“希臘神話不僅是希臘藝術的武庫,又是希臘藝術的土壤。”《紅樓夢》堪稱中國文學典型藝術的“武庫”和“土壤”。
賈寶玉是《紅樓夢》眾多人物中留給我們印象最深刻的一個形象,可以說是中國文學史上最具魔力的小說人物之一。他是一個真正的文學典型。他之所以能比別的貴族少年更多地博取人們的摯愛與悲憫,是因為他以真實的自我抗拒了他所處的時代,揭示了現實關系的真理、真相,進而引起欣賞者的強烈共鳴,即對欣賞者產生了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先來看一下寶玉生活的社會環境如何:小說《紅樓夢》產生于清朝乾隆年間,正是中國封建社會最后一個王朝由盛轉衰的時期。封建主義的經濟基礎已經腐朽,新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已經萌芽,封建制度行將崩潰。作者曹雪芹在“太平盛世”的表象后,嗅到了封建統治階級垂死的氣息。曹雪芹在《紅樓夢》的創作中堅持了現實主義的原則,使我們從他所敘的“身前身后事”,也就是小說中所真實描繪的典型的封建大家庭賈家的衰亡過程,看到了整個封建階級必然“一敗涂地”的無可挽回的歷史命運。封建統治階級必然退出歷史舞臺,這一不可逆轉的社會發展規律,在這部宏大的著作中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封建統治階級為了自己的階級地位不肯輕易退出歷史舞臺,于是它變本加厲,更加瘋狂,泯滅人性,扼殺生命,這便是寶玉生活的社會環境。典型環境塑造典型人物,賈寶玉必然地成了這樣一種典型環境里的典型人物。
試看寶玉性情如何:“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第三回《西江月·嘲寶玉二首其一》)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凄涼。可憐辜負好時光,于國于家無望。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绔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第三回《西江月·嘲寶玉二首其二》)脾氣也異常,“怪道有人說他們家的寶玉是相貌好,里頭糊涂,中看不中吃,果然竟有些呆氣。他自己燙了手,倒問別人疼不疼;大雨淋得水雞兒似的,他反告訴人,‘下雨了,快避雨去吧。’你說可笑不可笑?時常沒人在眼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見燕子就和燕子說話,河里看見了魚兒就和魚兒說話,見了星星月亮,他不是長吁短嘆,就是咕咕噥噥……”(第三十回)寶玉更有他的一番怪論,他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覺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第二回)可見,文學典型確是“文學話語系統中顯出特征的富于魅力的性格。”作者又記述了他周歲時,單單抓取脂粉釵環的故事,這在他的母親王夫人看來是“從娘胎里帶來的呆根子”,而在父親賈政的眼中則被認為是生就的“淫魔色鬼”。
寶玉是賈府家系的命脈,也是戀愛故事的核心,這特殊的身份與他那“怪異”的性格(實際是生命真實的體現)時常發生強烈的撞擊,而每次撞擊之后,寶玉的性格都要前進一大步,人性的張揚也愈加明顯。當然,一切還沒有結束,更加猛烈地撞擊已經開始醞釀,并且會以摧毀一切的氣勢爆發出來。“寶玉挨打”是全書重要的一回,其原因表面上看是忠順王府的人向寶玉討還戲子琪官,再加上賈環所說寶玉調戲母婢一事。作為封建衛道士代表的寶玉的父親賈政,不管他平時如何溺愛寶玉,如何放縱寶玉,此時,是一定要拿出家長的威風,徹底地管教訓斥兒子的,因為兒子的行為與他的為人處事的原則可謂大相徑庭,而他的原則和準則就是幾千年沿襲下來的封建制度,封建禮教,以及一切禁錮在人們思想上和精神上的封建枷鎖、封建束縛。賈政代表著扼殺人性的時代,而寶玉恰是被這樣的時代扼殺了的張揚自我的人性。而當時代與人性無法協調時,必然產生猛烈的撞擊。在這場非同凡響的撞擊中,寶玉被打個半死,他似乎輸給了作為封建衛道士的父親,但最終結果是怎樣呢?在賈母的庇護下,寶玉“越發得意了,不但將親戚朋友一概杜絕了,而且連家庭中的晨昏定省亦發都隨他的便了,日日只在園中游臥……卻每每甘心為諸丫鬟充役,竟也得十分消閑日月。”仔細琢磨,倒是賈母王夫人的溺愛為寶玉提供了一個絕好的舒展自我,張揚人性的小環境。由此看來,在這場撞擊中,寶玉才是真正的大贏家。然而,他的父親,以至賈母王夫人是不允許他永遠這樣下去的,而是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為寶玉編織著一張束縛身心、束縛性靈的羅網,并準備把他牢牢網住,讓他走上仕途,成為光宗耀祖的接班人。這一要求與他的性情實在是格格不入。但是,對仕途的冷淡甚至厭煩卻更加鞏固了他與黛玉之間的愛情。在偌大個賈府中,黛玉成了寶玉唯一的知己。他們孤立了眾人,也被眾人孤立。所以,他們的愛情毫無疑問地成了眾人打擊摧殘的對象。黛玉死了,寶玉在癡迷中娶了寶釵。他的心早已隨黛玉去了,他的人還在現實中用出家的方式來做最后的反抗。說他“看破紅塵”,并不為過,至少他看透了那個社會黑暗的政治,虛假的人際關系,看到了它行將沒落的趨勢。然而,他卻無能為力。作者也只能通過他悲慘的命運引起人們的思考,以警示世人。
總之,當文學典型以它撲面而來的“特征”進入我們視野的時候,便能以它所揭示的現實關系的真理、真相引起欣賞者的強烈共鳴和審美激動,這歷來是作家塑造典型的最高追求,也是文學典型藝術魅力的第一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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