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三百多號人,除了自租房的,都住集體宿舍,即使夫妻,也只能各睡各的。大通鋪,一溜幾十號人,這是沒有法的事。
工程是修建一段河堤,既要機器,又要人工。農民工們有男的一個人來的,也有倆口子同來的,但沒有婦女單身來的。男人和女人的比例,十比一。于是一些葷段子,總在工地隨風飄蕩,不聽都不行,強灌進耳朵。
剛開始,小茵不習慣。她才結婚半個月,就隨老公上了工地。
種地?那只有窮死。小茵內心的渴盼,是買房。城里的房不敢想,太貴。鎮上的房就行了,現在價格在兩千左右,一套二十萬,不按揭,現款交易。加上裝修,要二十五萬。結婚余了一萬多禮錢,老公以前打工存了四萬多。還差二十萬,如果運氣好,一年能存五到六萬。
工地就是工地,荷爾蒙過剩,每句話都含有隱喻。別看這些人沒有多少文化,可是卻能想得偏偏角角,前所未聞。
太陽落了西,更難受,都是些青壯年呢,沒有地方發泄,于是打牌、喝酒,極個別還悄悄上城里進發廊、洗腳城。
老板也不是不想解決問題,可他有時還真無能為力。他租了兩間民房,給在此打工的沒有租房住的夫妻用。可是,有三十多對呢,兩間房如何夠?只好用最傳統的辦法——抓鬮。
房子標了號:幸福一號、幸福二號,誰抓著了誰用。
如果有老婆來工地探親的,也參加抓鬮。當然他們樂意,如果到城里開房,得幾十塊或上百元呢。這錢,可是他們的血汗,舍不得喲。
小茵和大強,運氣真霉,連續兩周都沒有抓著過。照說,如果按人數車輪子,一個月,他們也有兩次機會。
這天,大強終于來了運氣,抓到了幸福房二號。
這抓鬮的事,女人不好出面,臉皮薄啊。主持抓鬮的,是庫管老袁,他是老板的表叔,所以才謀了個好差事——風不吹雨不淋太陽不曬,一天也有百把塊錢。所以,好多雜事,也包在他身上。
老袁說:強子強子,省著點哈,別讓你老婆明天下不來床!
強子不說話,心里直樂。
待一切準備停當,卻不行了,茵子不早不遲,晚上來了例假,掃興啊。可是,這幸福房二號,來之不易喲。強子想換酒喝,只要他讓給誰,請強子喝頓酒肯定樂意。可是茵子不干,她說:抱著睡一晚,說一宿的悄悄話也好。
強子只好聽了茵子的。
茵子是高中生,他是初中生。茵子漂亮,要腰有腰,要胸有胸,自己呢?臉黑黑的,除了有力氣,絕對算不上英俊。當初媒人介紹時,第一次見面,他很沒有信心。可是,茵子就看上了他,說他傻大個,不花心。
他確實不花心,工地有人去發廊、洗腳城,也勸他去的,他絕不動心。那時他沒有對象,更沒有結婚,但他知道:那地方臟。有個叫西瓜皮的男人,喜歡這“杯”,結果得了病,說是皰疹,醫不好,最后老婆和他離了。
那晚兩人穿著睡,但摟著。
茵子說:我們,只要努力,后年就能買房了。
強子:嗯。
茵子:在鎮上,我擺個小攤,帶孩子。
強子:最好是龍鳳胎,有兒有女。
茵子: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強子瞌睡來了,嘟囔道:行,一定行。
茵子:你打半年工,別累得很,每年得買養老保險,老了才有指望。
強子有了鼾聲,勻勻的,如老家河溝里的流水。
茵子側過頭來,在強子的臉上吻了一下,闔上眼皮,可是睡不著。以前家里有書,睡不著時看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催眠呢。來打工時,背包塞滿了,擠不下書,真后悔呢。
她靠在強子的臂彎里,迷迷糊糊的,多久睡著的也不知道。
下一次,強子抓到了幸福房一號,卻花了一包龍鳳呈祥,和抓著幸福房二號的人硬要調。茵子晚上問他:為啥要調呢?
強子說:因為我有了幸福房一號。
茵子愣愣的,怔著。
強子說:茵子,你就是我的幸福房一號啊。
茵子撲在強的懷里,哭得一塌糊涂。那晚,他們說了好多好多話,待要辦“正事”時,天都快亮了。
幸福房二號,成了強子的昵稱,茵子天天這樣叫他,叫得他每個細胞都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