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一堂課的內容多了一點,比平常多用了七八分鐘。芳芳最后一句話還沒說完,學生們已噼里叭啦合上了書和筆記本。他們早就不耐煩了,都是有工作的人,白天上班,晚上來聽課,既為學點知識,也為拿個文憑,讓手頭的飯碗端得更穩當一些,這就是成人大學的學生現狀。這年頭,干什么都不容易,芳芳很寬容地想。
學生們蜂擁而出,芳芳最后一個走出教室。
看看表,八點三刻,標準的說法是20時45分。街上燈火輝煌,夜晚的街市沒了白天的喧鬧和聒噪,顯得干凈而平和。
芳芳很喜歡這個時候。上完課,感覺輕輕松松,剩下的是哼著曲兒,自由自在地回家,也可以隨便逛逛超市、商店。平時,芳芳是不大有時間逛市進店的。加上剛領了上一個月的課酬,五百多元呢。
去看看那些漂亮時髦的衣服和包裝精美的裝飾品,欣賞欣賞吧。芳芳此刻心里比平時多了幾分底氣和愉悅,她想,雖然并不一定要買。
這個時候,逛夜市,飯后散步的人還不算少,超市門前巨大的廣告牌華麗閃耀。歌舞廳、酒吧、咖啡屋呈現一種剛入佳境的勢頭,這些地方,芳芳是沒有想過要進去的。
秋夜的風很溫軟,輕輕地掀動芳芳灑在肩上的一頭直發和那束腰的紫色風衣、小巧的肩包。那肩包里裝的不是牌子響當當的化妝品、細白的紙巾和厚厚的一疊鈔票,其實是一疊講義,而且翻皺了,芳芳已不記得這一門課講了多少輪了,早已講得她自己也厭煩了。可是因為老公劉軍是一個書呆子,芳芳不出來掙幾個外快,日子可真是過得緊巴巴的。
好像有人在喊她,是個男人的聲音。芳芳停下腳步拿眼一掃,右側街面一家咖啡屋門口的紅燈籠下走過來一個滿面春風、熱情洋溢的男人,哈!果真是你啊!芳芳也認出他來了,大學同學李林。
李林在大學時追過芳芳,他是那種活動能力強成績不大好的一類人。芳芳只和他好過半年,最后還是選擇了一心一意讀書考研的劉軍。畢業已經五六年了,芳芳沒有想到,今天會碰上他。有些尷尬,也有些欣喜。李林呢,非常大度,仿佛以前什么事都沒發生,伸出手緊緊地握著芳芳的手熱情萬分地邀芳芳去喝咖啡。芳芳說剛上完課,天也晚了,還是回家的好。李林此刻睜大了眼睛,晚上還出來上課?太辛苦太辛苦了啊!然后,用很堅定的口氣對芳芳說,我去開車,你等一會兒,我送你回家。
果真就一會兒,一輛黑色奔馳悄然滑到芳芳的身邊,李林從駕駛室出來,周到且很得體地打開車門,躬身低頭腰一彎手一伸:老同學,請!
芳芳很不適應,半天才試探著問,是你的車?李林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就這漫不經心的一個“嗯”字,讓芳芳陡然有一種鄉下丫頭進城的窘迫,她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包里那幾百元上課酬金,陡然有一種很失落的感覺。
接下來,李林熱情有加地問這問那,芳芳很木訥地回答。她發現李林開車的姿勢老到優雅,心里砰地一動。
到了學院門口,芳芳堅持不讓開進去,口氣平靜地道謝。下了車,芳芳對自己說,一直走,不要回頭。就要拐過那一片樹林時,她很想回頭,差一點就要回頭了,但她到底還是控制住了自己,一步一步朝家的方向走去,劉軍還在寫博士論文嗎?不知道他餓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