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6日上午,雷鳴打來電話,說把有關你追悼會的照片發給我。這個生者與逝者的告別儀式是中央電視臺新聞中心社會新聞部在八寶山蘭廳為你舉辦的。返回辦公室后,點開電子郵箱,我看到的第一張照片便是憨憨笑著的你,右手環抱著咿呀學語的女兒可心,左手搖曳著一束金黃色的蒲公英的花蕾。你那淳樸憨厚的笑容一如24年前珞珈校園里的陽光,兄長般地溫暖和燦爛。
我還清晰地記得1989年6月22日的那個黃昏,我們知道未來一定山高水長,互道珍重。你給我留言:“來自鎮江的董郞:你總給人堅強有力的印象,給人以鼓舞。想你的時候,駕一葉扁舟,順江而下,一日即可,但愿常相見。”我驚訝于你突然綻放的大學四年中少有的豪情,便跟你約定,有機會,一定去你的家鄉——麻城長嶺崗鄉閔家畈看一看大別山南麓的錦繡風光!
那天,在武漢大學桂園你簡陋的寢室之中,那個叫丁曼的中文系的美麗女孩,那個性善,喜愛坐著看山水,在真善美中自得其樂的一頭長發的純真女孩,依偎著你的胸膛,把你我視作一樣的天下少有的英雄,寫下了這樣的文字:“胸藏萬億憑吞吐,筆有千鈞任歙張。一個天地一個英雄的故事是動人的,而一個天地兩個英雄的故事總是很無奈的,世事就是如此,請多珍重!”丁曼說,要有好朋友,必須以友誼待人。如果可能,她愿傾盡全部愛的蜜汁,傾盡全部愛的波濤,釀一大缸陽光,讓人人醉倒!
那個黃昏中的你們倆的剪影,已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之中,即便是今天用我顫抖的手再去撫摸,仍然如往年一樣鮮艷生動。丁曼的生命比你的還要脆弱,那是一片燦爛的陽光下零落的晶瑩的雪花。畢業后不久,聽說你們去了襄樊,然后便聽說了丁曼的不幸,然后又聽說你做到了襄樊電視臺新聞部的副主任,然后又聽說你去了北京,進了中央電視臺。我以為,你生命中的陰影會因為有個叫李娟的女孩的出現而煙消云散,但你不堪重負的生命竟然會在北京劃上了句號!北京是你理想的終點站嗎?但北京畢竟不是你的故鄉啊!
你的故鄉在你的身份里。2009年8月,你參加了中央電視臺名記者名編輯江西老區行。你說這是你的一次凈化心靈之旅,也是你對自己農家子弟出身身份的再一次確認,你因此感慨:“正因為艱難,所以偉大;而偉大,總是來自于艱難!”你的故鄉在你流浪的起點里。2010年的元月,你衣錦榮歸般地回到了母校麻城第五中學。你對你的學弟學妹們說,人應該有堅定的信念,就是堅信自己能考上理想中的大學,這樣你才會有無盡的動力,才能對得起父母付出的艱辛,更重要的是對得起自己。你因此強調,說喜歡的格言是:英雄不問出處;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你的故鄉在你的親情里。2011年年初被確診為結腸癌后,你說你要與你女兒一起成長,要讓女兒有爸爸的時間更長更長,你甚至覺得你完全有可能戰勝病魔,憧憬著出院后能夠再大干一場……
其實,我更相信,你的故鄉在你那顆始終無法釋懷的壯志凌云的心里。你相信,在有需要時相助者才是真朋友。你喜歡這樣的詩句:“歷史站在高空,似磅礴之閃電,眩暈了多少凡庸的眼睛,將社會前景,照耀得水晶般地透明。”你生命的軌跡竟也似閃電一般在我們同學的星空中倏然而逝嗎?二十四年前的一別竟是永恒,你的扁舟已永遠無法南下,但我唯愿在月朗星稀之夜,在知生無生之際,讓我的一滴淚,痛在大別山南麓的杜鵑叢中!
還在我們求學的時代,羅大佑曾寫過一首《蒲公英》的歌,你還記得那歌詞么?“對雨說的是你無言的話,想著你的心思,風里霧里你曾昂然佇立……陽光中是否有你真摯的愛,露水里是否有你喜悅的淚?說過了,蝴蝶你別再迷戀我的芳香,朝陽向你綻放他的微笑,你的永恒的憧憬!”
當蒲公英雪白的種子飄揚起來的時候,那意味著愛無法停止,無法停留,只要有風,愛就一定會飛向自由的遠方……但你知不知道,那只是來世的愛,需要痛苦地輪回,但今世的情誼已如飄落于地的雪花,我們再也沒有機緣拍一拍對方溫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