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浴室里不止有文化,還有戰爭與政治。據考證,古羅馬衰落的罪魁禍首是浴場中的淫逸放縱之風令道德淪喪、世風靡敝;從楊貴妃到潘金蓮的千年一浴,還引發著一場場性別權利的思考與斗爭;而從文人到電影,洗澡文化都留下了社會生態的一個個隱喻。
從古羅馬的洗澡“禍國”到丘吉爾的裸體政治
2012年,正在中國巡展的“古羅馬文明展”,吸引了近30萬觀眾。許多學者都論及這個超一流的福利國家,最后如何因為全民沉溺于洗澡而衰落。據考證,古羅馬人口銳減的主要原因是大多數羅馬男人的性無能和女人的不孕癥,罪魁禍首是過度的熱水浸浴和縱酒。而浴場中的淫逸放縱之風也令道德淪喪、世風靡敝。
羅馬帝國崩潰以后的歐洲,一直過的是基本不洗澡和隨地大小便的生活,號稱“千年不洗的歐洲”。在面對肆虐的瘟疫面前,醫生認定水的壓力,尤其是熱氣讓皮膚毛孔張開,因此病氣得以侵入人體。于是每到鼠疫流行之際,醫生就開始抨擊:“我請求你們不要去那些蒸汽浴室和澡堂,你們會送命的!” 直到19世紀初,洗澡的人還被看作“病人”。
西方在糞坑里生活了千百年,受盡了骯臟之苦,在黑死病和傳染病多年肆虐,病死了一半以上的人口以后,乃覺悟到公共衛生事業的重要,借助工業革命和侵略擴張搶去的黃金白銀,開始普及現代衛生系統。
1899年,波斯特爾發明了直落式坐便器。大量盥洗架的制造,使歐美人民習慣了每天洗臉——這項移風易俗之舉,已經被有識之士呼吁了數百年。1916年后,由于陶瓷工業的突破,現代式樣的浴盆開始大量生產,歐美人有了閑錢,有了閑功夫,有了閑欲望,終于感覺到洗澡之樂,于是后來居上,變成了“干凈人”。
洗澡被認為是為古羅馬的衰落之源,但有時候,它也成為歷史對于一場人類戰爭的隱喻式解讀。比如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英國首相丘吉爾到美國會見美國總統羅斯福,要求共同打擊德國法西斯。一天,羅斯福去看他,事先沒有通報。總統進入內室,正逢丘吉爾一絲不掛地在洗澡。羅斯福大感困惑,進退兩難。丘吉爾見狀,咧嘴一笑,拍著肚子說:“總統先生,您瞧,大英帝國在閣下面前可什么也沒有隱瞞啊!”一句話說得羅斯福也樂了。后來雙方談判很成功,英國得到了美國的援助。
從楊貴妃到潘金蓮:女性主義的“浴室”解讀
中國洗澡“禍國”的例子也不少。李陽泉在《中國文明的秘密檔案》里記載慈禧的洗澡程序,說慈禧洗澡得需要四個宮女同時服務擦洗,用掉一百多條毛巾。
史載,秦始皇的驪山湯“可坐萬人”,規模比古羅馬浴場還大,阿房宮中流出的洗澡水令“渭流漲膩”;而窺浴成癖的漢成帝,開創裸游裸浴之風的漢靈帝之外,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澡堂莫過于唐玄宗的華清池,空前絕后的沐浴盛宴,成為荒淫誤國的經典。
直到今天,洗澡這種搖擺于正常需求和恣意享樂之間的“裸體運動”,仍然讓人們讀出加諸女性角色的曖昧情色解讀。但“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 二十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楊貴妃與花蕊夫人的女性形象,也在激蕩百年的女權主義解讀下呈現出不同的歷史底色。
自從施耐庵的《水滸傳》奠定潘金蓮形象的基礎,經過《金瓶梅》的渲染,潘金蓮就背起毒婦、淫婦的別名,成為惡魔型女性的代表。正如新聞把潘金蓮稱作“天下第一淫婦”。在老版電視劇《水滸》中,導演為了揭示其心理狀態,給她安排了三場“洗澡”的戲。
但是,正是透過這鍋貌似香艷的洗澡水,潘金蓮才從一個舞臺、民間話語中的符號化的人物中走出,以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愛的人的形象走向人間。眾所周知,在封建意識形態的掌控之下,潘金蓮故事巨大的闡釋空間被壓抑和束縛,人們的讀解系統仍然局限在封建的倫理道德觀之上,潘金蓮形象只是朝著程式化的方向向前滋長。
而在電影《天浴》中,“浴室”的女性象征意義也是很明顯的:文秀一次一次地洗,無論是成都的家里,她在浴盆里歡笑,母親在給她洗著;還是當文秀剛到草原想要洗澡時,老金細心地給她造了天然浴池;直至喘著粗氣的場部領導從文秀身上下來,文秀想洗,卻只能從水壺里倒出冰塊……詮釋的無不是美善的摧殘和時代的恥辱。
文人雅士們的洗澡文化
人類文明的今天,各種各樣的文化也橫空出世,洗澡文化已在人們的生活中悄悄蔓延。
看過賈樟柯《小武》,或者看過張揚電影《洗澡》的人,大概會記得澡堂里白花花的屁股,晾著毛巾、提著水壺的跑堂,以及苦心經營了一輩子澡堂子的搓澡好手老劉,盡管老澡堂因為地段而沒少受老板的“關注”,可老劉就是不肯跟澡堂子分開。為什么?自然是一種與洗澡有關的情結。
澡堂其實就是一個小社會,《我愛我家》里,有人將皮包公司掛牌在澡堂里。童話大王鄭淵潔說,我洗澡的時候就想開會,場景與開會多像啊。更多的時候,澡堂就是一個口口相授的媒體,一個像今日博客或娛樂圈一般熱鬧的謠言圈。
流傳甚廣的魯迅偷看弟媳羽太信子洗澡固然成為隱藏在歷史角落的一樁文人“私”事,王安石“性不好華腴,自奉至儉,或衣垢不浣,面垢不洗”可稱洗浴業非常發達的宋朝幕布下的一樁“不雅”事。另一位名人文天祥被罷官隱居期間,每天無事時,他和好友相約來到水邊,解帶入溪,一邊沐浴,一邊憑記憶落子爭勝,雙方精湛的功力簡直讓人難以置信。在烈日炎炎的夏天,這種特立獨行的舉動不但新奇誘人,而且還收到了避暑和冶性的雙重作用。文天祥的水中博弈,應該是浴事中的大雅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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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澡堂里的社交雅趣
宋慶齡的濟南澡堂子
老濟南最早的浴池,應該是清朝光緒十八年(1892年)由歷城縣人賀德順在智德院街開辦的順德池,當時營業面積大約100平方米。清代戲曲作家李斗在《揚州畫舫錄草河錄上》對浴池有這樣的描述:“浴池之風,開于邵伯鎮之郭堂,后徐寧門外之張堂效之。而城外則壇巷之顧堂,北門街之新豐泉最著。并以白石為池,方丈余,間為大小數格,其大者近鑊水熱,為大池,次者為中池,小而水不甚熱者為娃娃池。”
濟南浴池發展最快的時期是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那可以算是濟南浴池業的黃金時代,像蔣介石、宋慶齡等名人都曾經來濟南泡過澡堂子。濟南老浴池當年的風光由此可見一斑。
另據統計,從1892年第一家浴池順德池在濟南開業,到2003年濟南最后一家老字號的浴池——新生池關張,老浴池在濟南維持了整整111年,也給泉城百姓帶來了長達一個世紀的享受。
社交雅具:茉莉茶、二鍋頭和五香花生米
一大早來老浴池洗澡的,大都是一些老年人和老面孔,他們進來并不急于脫衣服,而是先掏出上好的茉莉茶讓服務員泡上,有的還帶來白酒、五香花生米,然后坐在浴床上點燃一支香煙,喝上兩杯茶,才慢悠悠地去洗浴。
老人們洗澡回來后,有的喝上幾口小酒,搓著手中的五香花生米,顯得悠閑自得;有的先吃上幾塊桃酥、餅干“墊墊底兒”,再端起香茗細細品嘗;有的嘴里談天說地、諷古論今,滔滔不絕,就跟玩脫口秀似的;還有的不聲張、不吃喝,熱毛巾擦把臉,倒頭就睡,鼾聲如雷。更有“浴”者,隔上一個時辰,還會去池子里洗第二遍。
請客洗澡,就去找芭蕾皇后烏蘭諾娃的修腳師傅
據《濟南老建筑》一書記載,上世紀濟南最著名的澡堂是銘新池。這個有“華北第一池”盛名的澡堂的創建者是龍口海岱仲家村人——張斌亭。據記載,請人去銘新池洗澡,是件很隆重的事兒
在銘新池洗完澡,可以閉目養神,還可以讓服務員給你泡茶,請修腳師傅替你修理修理腳。修腳師傅在床前坐著一個小馬扎,身旁放著一個小小的工具箱,兩手細心地擺弄著客人的雙腳。當年蘇聯名滿全球的芭蕾皇后烏蘭諾娃就曾專門請銘新池的修腳師傅替她修腳。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即使二樓的雅座,一張澡票也不過五角錢。但在當時對普通民眾而言,能到銘新池洗個澡,也算得上是一種高消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