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活著》可看做是余華為了表達自己的人生態(tài)度和人生看法的而寫得書,或者說是余華為了找尋人生意義而專門寫的書。書中集中體現(xiàn)出來的思想便是人生的宿命意識和苦難意識,如果說宿命是人生悲劇的根本原因,那么苦難則是人生悲劇的直接體現(xiàn)。通過在小說中具體表現(xiàn)的深入分析,窺探中國人在特殊的歷史巨浪中的被動與無常。
關(guān)鍵詞:余華;活著;生命思考;宿命
這是一部充滿血淚的小說,有關(guān)苦難,有關(guān)溫情,有關(guān)生命的啟示,有關(guān)活著。“活著”本身是一個多么簡單的詞,兩個字,讀起來不輕不重,不緩不急。余華在《活著》序中說:“作為一個詞語,‘活著’在我們中國的語言里充滿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來自于喊叫,也不是來自于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xiàn)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1]在這篇小說里,作者通過自言自語式的敘述為我們構(gòu)建了一個充滿了“溫情”與“忍耐”的人性世界,在那個世界里我們看到了一種比死亡更珍貴的活著。
一
余華的書我最先讀的是《兄弟》,然后是《許三觀賣血記》,并無太深感觸,接下來才是最觸動我的《活著》。都說《活著》是余華寫作生涯的轉(zhuǎn)折點,我覺得確切地應(yīng)該說從《活著》開始,余華面對了自己。對于余華,我極喜歡的是他骨子里透出來的冷,冷眼看世界,冷眼看人生,冷冷地聽福貴講述自己活著的故事,再轉(zhuǎn)述給我們,告訴我們,活著就是為了活著,如此而已。翻閱這本書,在《活著》中文版前言里余華說過這樣一段話,“長期以來,我的作品都是源于和現(xiàn)實的那一層緊張的關(guān)系。”[2]就《活著》這本書而言,余華完全做到了對現(xiàn)實生活的徹底包容,同時他的寫作也很好地進入到了人的精神世界。就像余華在《活著》韓文版自序里說的:“《活著》講述了人如何去承受巨大的苦難,就像中國的一句成語:千鈞一發(fā)。讓一根頭發(fā)去承受三萬斤的重壓,它沒有斷。我相信,《活著》還講述了眼淚的寬廣和幸福;講述了絕望的不存在;講述了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而不是為了活著本身之外任何事物而活著。”[3]這些樸素的道理或許人人都知道,而作家看得更明白,“作家的使命不是發(fā)泄,不是控訴或者揭露,他應(yīng)該向人們展示高尚。”(《活著》中文版1993 年序)。他把自己的筆力傾注于歌頌生命的韌性力量,而不是放在描寫灰暗、骯臟、窒息和生存的傾軋上。因而《活著》這本書具有了雙重意義。
二
余華是在用一種冷眼旁觀的手法在寫整個悲情故事,溫溫吞吞的講述,小火細細地燒心,不卑不亢,不溫不火。書名為“活著”,卻滿紙盡是死亡的故事,讓人心酸卻不絕望。小說一開頭就寫“我”是個民間歌謠的搜集者,在鄉(xiāng)下采風結(jié)識了老農(nóng)福貴。在談話中我得知了福貴一生悲慘的遭遇。父母相繼去世,妻子臥床不起,兒子獻血時又意外死亡,女兒鳳霞在生苦根時也因大出血去世。到頭來,福貴孑然一身,與一頭老牛為伴共度余生。福貴的一生簡直就是災(zāi)難與苦痛的組合、疊加。然而在受盡世人滿眼冷嘲,命運百般刁難的情況下,他卻以超然和平靜以及一份恒久忍耐在夾縫中艱難地活了下去。福貴牽著一頭老牛,在陽光正濃的樹蔭下向我們講述著他的一生,沒有悲傷,沒有痛苦,只有懷念,在爽朗笑聲中流露出老人仁厚親切的高遠情懷。沒有人能剝奪他生存下去的權(quán)利,倔強的堅強。即使生活是最為悲慘的,即使命運是最為殘酷的,自己也應(yīng)該鼓足勇氣拼足力量熬過去,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
說到小說中人物,我注意到了小說中人物描寫的一個特點。這個特點也印證了上文說的這些小人物關(guān)于生命永不放棄的思考。其實有讀者認為,余華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一貫不注重人物描寫,卻在《活著》中寫出了真正的中國人,這點頗有魯迅小說的味道。這句話是否正確姑且不論,但在《活著》中,余華描繪出的普通人的生命情感糾結(jié)確實功力很深。在他筆下,福貴們作為宏大歷史環(huán)境中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他們只能為自己微細的生存問題奔忙勞碌,在自己既定的軌跡上茍且的活著。他們絲毫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只好聽天由命,他們的情感由此也呈現(xiàn)為一種特殊的樣態(tài)。一旦知命, 人們就能化悲為喜, 舉重若輕, 以平靜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例如, 小說中福貴背妻子到墳頭看望兒子的一段文字, 敘述者就以平靜的敘句, 使難言的悲痛如鹽在水: 家珍讓我再背她到村口看看, 到了村口, 我的衣領(lǐng)都濕透了, 家珍哭著說: “ 有慶不會在這條路上跑來了。”余華就像一個技術(shù)高超的殺手,殺人于無形。他用一種經(jīng)過淡化處理的情感, 但濃濃的悲哀早已溶入到人物的血液里去了, 因而這了了數(shù)語有著令人咀嚼不盡的況味。余華正是把人生的苦難和悲劇性都潛沉到不動聲色的敘述之中。就此而言,“活著”就是不斷把情感稀釋在生命之河中, 使人們的內(nèi)心趨于平靜, 以此順應(yīng)無法把握的無常的命運。
三
寫到這筆者突然想到了剛讀過的一本書中關(guān)于道家無為不爭自然的思想的介紹,我們翻開一部《莊子》,隨處可見“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人之生也,與憂懼生。”[4]道家認為人生充滿憂患,人無法逃避奴役與死亡。這種對人生悲劇境遇的理性認識,正是道家人生哲學的基點。
余華后來談道:“《活著》講述了一個人和他命運之間的友情,這是最感人的友情,因為他們互相感激,同時也互相仇恨,他們誰也無法拋棄對方,同時誰也沒有理由抱怨對方。”[5]余華用福貴的活著來見證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見證命運的詭異強大,見證生命的脆弱易逝。而待我們細細咀嚼文本,慢慢品味福貴命運多舛的一生,我們真正感觸到的是一種人類生存不可擺脫的悲劇境遇。《活著》中福貴最后唱著少年去游蕩, 中年想掘藏, 老年做和尚遠去, 他似乎已超脫了生與死的糾纏與掙扎, 反倒充盈著一種澄澈的悲憫。在《活著》中的一個接一個的死亡少了戾氣多了悲涼, 少了憤怒多了寬容。這樣的死亡如同暗夜里的微光, 使得堅韌而卑微的生命有了質(zhì)感與重量, 同時也見證了生命的屈辱與悲涼。
《活著》敘事單純質(zhì)樸,終于從藝術(shù)思維的冥冥之界回歸到了現(xiàn)實的地面。雖然全篇都在寫苦難,但他的主人公卻沒有從苦難走向更深的苦難深淵,而是從苦難中超脫出來,讓靈魂升華到一個平靜、自足的境界,達到了道家的“無為而無不為”[6]的最高狀態(tài)。于是,我們在《活著》的篇頭和篇尾看到了這樣一幅溫情的畫面:“輕輕的風吹來,陽光暖暖地鋪撒著,福貴與他的老黃牛在古老而豐饒的土地上耕作、對話,并以粗啞卻令人感動的嗓音,唱著悠遠而快樂的歌謠。”在自我忘卻和近乎無意識的狀態(tài)下,作為宇宙?zhèn)ゴ蠛吐曋械囊粋€音符和自然融為一體,即道家所謂的“天人合一”[7]的境界。
通過余華這部小說的內(nèi)容,讀者們能真切地感受到了孤獨個體蓬勃生命個體的存在,盡管余華寫了大量的死亡,但他對生命終究是感恩的,因為他在本質(zhì)上對生命是關(guān)懷的。余華以一顆濟世憫人的真誠之心,去感化了千千萬萬的讀者,同時,也在告訴讀者要珍惜生命,只有經(jīng)歷了磨難的生命才會真正理解到生活的真諦。余華曾說:“世界上沒有一條道路是重復(fù)的,也沒有一個人生是可以替代的。”是的,在這個蕓蕓眾生的世界里,每一個人都在經(jīng)營著那只屬于自己的生活。當苦難降臨在我們身邊的時候,我們很多時候只會是無所適從,我們恐懼苦難,擔心失去自己身邊最愛的親人,我們想要擁有的時候?qū)嵲谑翘嗔恕S嗳A作為一個有自己生活方式的作家,在這部小說里他深深的告訴了我們一個活著的道理,那就是恪守自己的內(nèi)心生活,守住心靈的懷想,守望著屬于自己的命運。
注釋:
[1]余華:《活著》,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第4頁。
[2]余華:《活著》,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第2頁。
[3]余華:《活著》,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第5頁。
[4]轉(zhuǎn)引自楊婷:《活著的道家思想初探》,《安徽文學》,2009年第1期。
[5]轉(zhuǎn)引自楊婷:《活著的道家思想初探》,《安徽文學》,2009年第1期。
[6]李宗桂:《中國文化概論》,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35頁。
[7]李宗桂:《中國文化概論》,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2年出,第97頁。
參考文獻:
[1] 余華:《活著》,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
[2] 余華:《活著》,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3年版。
[3] 吉本芭娜娜:《蜜月旅行》,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年版。
[4] 烏納穆諾:《生命的悲劇意識》,上海:上海文學雜志社印行,198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