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隱身衣》一如既往地繼承著作者對音樂的感悟,向我們傳達著“某種難以言傳的人生經驗”。循藉著古典與先鋒的脈絡,小說中的“隱形”元素也隱藏在清晰曉暢的語言、游刃有余的人物塑造以及深刻蘊藉的思想中,作者在起承轉合的敘述里向我們傳達出了關于人生的邏輯悖論和現實困擾。
關鍵詞:隱性;古典與先鋒;常態;非常態;對抗
一、古典與先鋒的交替敘事
《隱身衣》從某種意義上平衡了格非有關傳統還是先鋒寫作的命題,雖然只是中篇,卻可以從行文結構上看出中國古典文學的優秀傳統,格非曾說“偉大的小說都是對傳統的回應,這些年我一直在汲取中國傳統小說和西方經典小說、現代主義小說等精華。”[1]《隱身衣》的敘事結構也有著古典文學般的嚴謹縝密,主人公的職業和生活兩條線索交織在一起,從為一位大學教授裝機到為丁采臣打造世界最高級音響,親人和朋友之間從最初的單純到圖窮匕見,線索清晰了然卻又回旋跌宕。除此以外小說中的用典引文和獨出機杼的命名如“丁采臣”等也是深入人心,更有別出心裁的KT88、萊恩·哈特等章節的命名,都是作者自然而然心性的流露。
也有人依據小說故事跌宕起伏和結尾詭異氛圍認為這是一部 “哥特式”小說,尤其凸現了格非對西方現代主義的理解。小說中的“盤龍谷”別墅恰如中世紀充滿神秘的古堡般與世隔絕;神秘的丁采臣訂購高價音響后生死未卜;小說結尾的26萬令人玩味;毀容的蒙面女子酷愛古典音樂卻也不知來歷,這所有的謎團都沒有答案。格非曾說“作家的重要職責之一,在于描述那些尚處于暗中,未被理性的光線所照亮的事物,那些活躍的、易變的、甚至是脆弱的事物。”[2]閱讀《隱身衣》文本時,我們也時常體會這種“尚未在現實中顯明自己的事物”的光芒,比如他以藝術的形式將生活詩意化,讓生活在古典音樂的輕柔曼妙境界中云山霧罩般鋪開,為我們構建一幅“世外桃源”風光;在描寫神秘女時,那張傷痕累累的面龐似乎映射到所處這個時代每個人的內心。諸如此類,不能不說是格非與傳統作家相比“先鋒性”的一面。
二、人物形象的“常態”與“非常態”對抗
“小說的面目是人間常態,我們是從人間常態出發,我們要遵循常態的基本原則,依據它的邏輯,然后將走到哪里去呢?走到非常態。小說就需要做這樣的事情,常理是生活本來的面目,違反常理則是生活應該有的面目,這就是小說的思想,或者說小說的理想。”[3]格非在《隱身衣》里就向我們傳遞了一種人物“常態”和“非常態”的轉化與對抗。首先是主人公“我”,本來是循規蹈矩做著安穩的職業,卻屢屢被拉扯到現實的背光面,玉芬的出軌、親人間的疏離、朋友的背叛,讓我們看到了人性的復雜。對于丁采臣,出場就注定“非常態”,這個蒼白虛弱的男人,餐館里因為一個煙灰缸而拔槍相對,最終端著咖啡跳樓自殺,他的行為本身更像一種藝術。這些“非常態”的人物,沒有來龍去脈,看上去與主人公的生活格格不入,可這其實就是我們身邊最常態的人,有時就是我們自己。
關于人物的“常態”和“非常態”關系就像作者說的,不論人還是事情,最好的東西往往只有表面薄薄的一層,任何東西都有它的底子,但你最好不要去碰它。這也解釋了小說中“非常態”人物的邏輯發展、隱形的死亡、未見陽光的真相,這些除了給小說帶來了神秘而冷峻的復調色彩以外,似乎也催促著人類對內心的拷問。
三、現實經驗與內心真實的拷問
《隱身衣》在精神層面的意義就像格非在歷部小說中向我們詮釋的古典音樂的作用一樣,試圖用這樣一種方式來完成對心靈的慰藉。在楊絳的散文《隱身衣》中敘述自己想要一件“卑微”的隱身衣以便擺脫束縛,這種卑微的人生態度也存在于格非的《隱身衣》里,小說最后說“我仍在做我的膽機生意”,這讓還未從跌宕懸疑的情節中走出來的讀者頓時清醒:還是要回到平淡的日子中去按照生活的邏輯走下去。
錢鐘書認為:“一個藝術家總在某些社會條件下創作,這個風氣影響到他對題材、體裁、風格的去取,給予他機會,同時也限制了他的范圍。就是抗拒或背棄這個風氣的人也受到它負面的支配,因為他不得不另出手眼來逃避或者矯正他所厭惡的風氣”[4]這也不難理解在格非的《隱身衣》中為何充滿對抗性的妥協,小說中充滿極多對抗張力的情節、人物、語言等,卻又在不經意間意會到作者的真正目的其實是表達自己身處于這種現實的思索。格非的小說背景似乎永遠是陰霾的天空,“坐在門檻上,看著夕陽中荒蕪的街道,我心里有一種浮薄的陌生感,那些過去生活的吉光片羽,像某種早已衰歇的聲音留下的回響,攪動著遲鈍的記憶。”[5]這大抵是一種創作者的孤獨,孤獨的程度決定了內心的廣闊程度,而這種氣質,使他的小說更具有一種哲思的美感,這種美感讓我們有機會于精神的“桃花源”中拷問自己內心的真實。
《隱身衣》讓我們隨著作者所布構的場景一點點認識到生活之不易、人性的弱點,直面各自的內心。這些未被作者昭之若揭的“隱形”元素催促著人們與過去的經驗對抗,與心靈的黑暗面對抗。格非的寫作也在這種背景下凸現出自身的意義,讓人們在一種隱形的神秘中領略到氤氳人生的詩意,讓人們明了自身的弱點,恢復對存在本身的敬畏之心。
參考文獻:
[1]格非,最有意思的是在心里生長,長篇小說選刊 2007.2
[2]格非,小說敘事研究,2002
[3]王安憶,小說課堂,2012
[4]錢鐘書,七綴集 北京:三聯書店出版社,2002
[5]格非,隱身衣,收獲,2012.3
作者簡介:趙洋洋(1989.3-),女,河北大學文學院2012級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