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生死場》可以說是描寫底層女性掙扎著生、痛苦地死的最本真的文本表現(xiàn)。在這個“人和動物一起忙著生,忙著死”的“場地”里,幾乎所有的女性都掙扎在生存的苦潭之中而無法自撥,無意識地承受、咀嚼著悲劇的命運。本文以金枝為切入點來論述女性無所歸依的漂泊靈魂及其出路。
關(guān)鍵詞:金枝;女性;親情;愛情;歸程
蕭紅是一個極富才情天資卻命運多舛的作家,獨特的經(jīng)歷和特殊的遭遇使得她從離開家鄉(xiāng)以后便開始了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的生活。身體上沒有歸屬感,精神上一次次被放逐、傷害,這種終其一生漂泊的切身體驗投射到文學(xué)中,使得《生死場》成為一個獨特的文本景觀,其中苦難女性的塑造更是令人戰(zhàn)栗的風(fēng)景線。
一
父母之情,世間無與倫比,尤其是母愛,更是神圣不容褻瀆的。但在蕭紅筆下,這種帶著神圣光環(huán)的母愛幾乎完全被消解掉。這種消解應(yīng)當(dāng)說是與蕭紅本人的生活經(jīng)歷有關(guān)的,所以蕭紅在創(chuàng)作時也會不自覺地把這種缺乏母愛的情感體驗帶入作品中。
小說中的金枝在母親面前猶如一只膽怯的老鼠,母親一句“有了孩子”的提醒就使金枝整日處于惶惶不安之中而錯摘了青柿子,這時,“母親和老虎一般捕住自己的女兒?!碑?dāng)金枝最后向母親攤牌,說要嫁給成業(yè)的時候。母親也單從她的立場考慮,感覺“好像女兒把她羞辱死了!”從以上的論述我們可以看出,作為女兒的金枝很少從母親那里得到應(yīng)有的關(guān)愛和呵護(hù),她的單純?nèi)崛醯撵`魂也無法從母親那里得到慰藉和??康母蹫场H绻f這只是身體上的金枝被親情(母親)放逐,那么進(jìn)城的金枝受了凌辱以后,想要回到娘的身邊尋求安慰時,卻又被母親催著回城繼續(xù)“賺錢”,這就是精神上的金枝也被驅(qū)逐出了親情的城堡。
年盤的轉(zhuǎn)動逼迫著金枝離開又愛又恨的故鄉(xiāng)到城市尋找一線光明。但是,號稱“文明”的都市更加污濁不堪,把金枝推向了萬劫不復(fù)的境地,使得她漂泊的靈魂更加痛苦、無處安放。金枝到城市謀生,是無奈但又充滿希望。但是,真正踏入都市的那一刻起,金枝迷惘了:骯臟、寒冷、饑餓、生疏、隔膜,迎面向她撲來。柔弱的她渴求親情的的支持幫助,但孑然一身的她只能靠自己,終于找到一份縫補的工作。正是這樣一份工作,養(yǎng)活她的同時,又使她“走向一個性別奴役的巷子里。”可是她的靈魂意識到這是恥辱的,所以她要回鄉(xiāng)。但金枝的母親只關(guān)注著女兒帶回的錢,并“不注意女兒為什么不歡喜”。此時的金枝欲哭無淚,靈魂依然漂泊。
二
愛情,是人類所能體驗到的另一種美好的情感。但蕭紅在《生死場》中為我們展示的并不是愛情帶給人的心理滿足,而是把純真的“愛”和深深的“情”抹去,突出的是一種類似于動物的本能的“欲”。而這種“欲”的始作俑者是男性,并且將女性拉入“為人妻”、“為人母”的具有宿命意味的生存困境中:名義上的妻實際只是男人泄欲的工具,名義上的母不過是被當(dāng)做生育的工具。
金枝的愛情是以“欲”為起點的,在性愛過程中也是以“小雞”、“捕捉物”的身份出現(xiàn),讓人感受不到美感的存在,也感受不到她的靈魂是否真正??吭诹藧矍榈谋税?。在與成業(yè)“越軌”之后,金枝的靈魂便被母親的警告阻攔、周圍人的閑言碎語以及等待成業(yè)的過程折磨得更加焦灼不安:“金枝的心總是悸動著,時間像蜘蛛縷著絲線那樣綿長;心境壞到極點?!庇纱丝梢?,戀愛并沒有為金枝的靈魂提供一個溫暖的驛站,供她回味愛情的甜蜜,相反,她的心還在煎熬著。
如果說金枝(包括成業(yè))在結(jié)婚之前對愛情還有憧憬的話,嬸嬸的一番話則點破了這個憧憬的虛假幻象。的確,金枝的婚后生活“強化了嬸娘預(yù)言的說服力,使得女性在這一過程中的悲劇命運被涂上強烈的宿命色彩?!苯鹬Α俺黾捱€不到四個月,就漸漸會詛咒丈夫,漸漸感到男人是炎涼的人類”。
金枝的愛情旅途以恐慌開始,悲劇結(jié)束,充滿了荒涼的意味。她的漂泊的靈魂在這次旅途中也從沒有真正地??窟^,依靠過,因為誰也不可靠。
三
“金枝要做尼姑去?!痹诰袷溽葆鍟r,她選擇了尼姑庵。但應(yīng)當(dāng)指出的是,這個不是她看破紅塵而是一種無奈、逃避的選擇:她只想尋求一個靈魂停泊靠岸的地方,哪怕暫時歇一歇也滿足??墒撬@點小小的愿望也沒能實現(xiàn):“她去開門沒能開……她想出家廟庵早已空了。”作者最后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既是指向金枝,也是針對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所有女性。
在《生死場》里,女性生存、生命意識的麻木使得她們處在女兒、妻子、母親的地位的時候,最終沒有獲得心理、精神上的歸屬感。蕭紅在《沙粒》組詩中寫道:“當(dāng)悲哀,反而忘記了悲哀,那才是最悲哀的時候?!蹦敲此齻円黄七@樣一個悲哀的階段,“必須首先經(jīng)歷從動物到人,從前主體非主體到主體的過程,她們需要從無信息到有信息,從被選擇到選擇的過程。”即當(dāng)女性真正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獨立的“人”、獨立的“女人”時,便找準(zhǔn)了自己的位置,對自身的歸程就有了明晰清醒的認(rèn)識,不會一直在生存困境和男權(quán)文化的苦潭中苦苦掙扎,而是開始浮出水面,讓自己漂泊的靈魂看到靠岸的希望。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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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孟悅,戴錦華.浮出歷史地表.北京: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04.
[3]陳千里.《生死場》:女性對“家庭”的恐懼與顛覆.南開學(xué)報,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