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與藝術之關系探微

摘 要：長期以來，西方認為只有視覺和聽覺與審美有關。直到近現代，人們才認識到觸覺在藝術審美中的作用。對于只有視覺藝術、聽覺藝術和觸覺藝術而沒有嗅覺藝術和味覺藝術的問題，可以從五官感覺的對象及其對象的特征，以及發生學和感覺的屬性上予以探索，從而發現感覺與藝術中間紐帶是情感。

關鍵詞：感覺；藝術；情感

在人的五種感覺中，與藝術審美聯系最為密切的是視覺和聽覺，其次是觸覺，至于嗅覺和味覺，西方主流思想一直將其排斥在藝術大門之外。在藝術的各種門類中，感知方式上來說，音樂屬于聽覺藝術，影視、美術等屬于視覺藝術，雕塑屬于觸覺藝術，然而卻沒有味覺藝術和嗅覺藝術。我們不免思考：為什么有視覺藝術、聽覺藝術和觸覺藝術，而沒有嗅覺藝術和味覺藝術？

一、味覺和嗅覺缺席的美學思想

關于藝術和感覺的關系問題，西方近代以前的美學思想史已有人論及，這些觀點幾乎都是把視覺和聽覺作為審美感覺器官，而否定味覺、嗅覺甚至觸覺在審美感知中的地位和作用。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認為，視覺和聽覺所產生的快感高于飲食之類的快感。“美是由視覺和聽覺產生的快感”；“如果說味和香不僅愉快，而且美，人人都會拿我們做笑柄。”“為什么視覺、聽覺的快感才是美，食與色的快感中是否就沒有美？”[1]遺憾的是，柏拉圖并沒有深入探究其他感覺不能產生快感的原因。亞里士多德在《倫理學》中對這一問題做出了有益的探索，他說：“聽覺與視覺的快感是人的快感，因為它們能感受到和諧；吃喝而來的快感是動物的快感，因為它完全是一種生理的快適。”[2]亞里士多德把視覺和聽覺視為高級的認知性感覺，將嗅覺和味覺視為低級的生理性感覺，與動物無異。中世紀神學思想家圣·托馬斯·阿奎那認為，視覺、聽覺和認識的關系最為密切，它們是為理性服務的。他說：“最接近于心靈的感覺，即視覺和聽覺，也最能為美所吸引。我們時常談到美的景象和聲音，而不大提及美的滋味和氣味。”[3]（《神學大全》）阿奎那也將嗅覺、味覺甚至觸覺排斥在藝術與審美的范圍之外。西方這些思想家都站在唯認識論和唯理性主義的立場，推崇視覺、聽覺而貶低其他感覺，將觸覺、嗅覺和味覺排斥在藝術與審美的大門之外。

二、感覺進入藝術

到了近現代，人們對于感覺與藝術關系的認識開始發生了變化。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兩點：

（一）對觸覺與藝術關系的認識上突破了傳統的觀念。18世紀德國古典哲學家康德在《判斷力批判》中談到藝術分類時指出：“前者叫做塑形藝術（雕塑），后者叫做繪畫。二者都使空間中的形象成為理念的表述：前者使形象對兩種感官成為克制的，亦即視覺與觸覺（雖對于后者來說意圖并不在于美），后者使形象只對于視覺成為可知的。”[4]20世紀英國美學家科林伍德在《藝術原理》中認為，繪畫“不僅屬于視覺，而且也（在一些場合甚至更主要地）屬于觸覺”[5]。科林伍德在繪畫藝術中認識到了觸覺的積極意義，這是對觸覺在藝術中的地位進一步拓寬和提升。

（二）人們已經認識到人體的五官感覺對藝術的審美感知也具有積極的作用，即使是嗅覺和味覺，也參與審美活動。20世紀美學家桑塔耶那主張對審美經驗進行心理學研究，認為美是對象內在的積極價值，這種價值存在于主體的感知中，所以他非常注重審美知覺在藝術中的作用。在《美感》一書中，他認為，人體的一切機能，都對美感有貢獻。

三、嗅覺和味覺對藝術的重要性

（一）對于這個問題回答，直接的原因就是視覺、聽覺和觸覺有各自的藝術對象，而嗅覺和味覺沒有自身的藝術對象。從經驗主義的立場上來看，藝術是人體感官與周圍世界相互作用而產生的結果。因為感知覺是人獲得一切經驗認識的前提條件，感知覺在藝術活動中也起著基礎性的作用。英國經驗主義哲學家霍布斯說：“每一思想都是我們身外物體的某一種性質……這種身外物體通稱為對象，它對人類身體的眼、耳和其他部分發生作用；由于作用各有不同，所以產生的現象也各自相異。”[6]霍布斯在這里強調，感知覺與外界作用的方式不同，產生的結果也就不一樣。語言文字、形狀色彩等是可以通過視覺識別的，文學、繪畫等可以成為視覺的藝術對象，即屬于視覺藝術；聲音可以通過聽覺來感知，音樂可以成為聽覺的藝術對象，屬于聽覺藝術；雕塑可以通過觸覺來感知（視覺也起到很大作用），可以成為觸覺的藝術對象，屬于觸覺藝術。但是，在所有的藝術門類當中，我們找不到嗅覺和味覺的藝術對象，即不存在嗅覺藝術和味覺藝術。

（二）進一步來說，視覺、聽覺和觸覺的藝術對象與嗅覺和味覺對象的特征屬性不同。視覺、聽覺和觸覺的藝術對象都是由人所創造的各種符號構成的，文學的符號是語言文字，音樂的符號是長短不同的音符，繪畫和雕塑的符號是顏色和線條。文學、繪畫的符號主要是以光波的形式首先作用于人的眼睛，音樂的符號是以聲波的形式作用于人的耳朵，這些藝術符號以波動的形式為人體所感知和接收，經過大腦神經中樞的轉換處理，在大腦中變成了凝聚著情感、認識、體驗、想象等意識活動的內容。而嗅覺和味覺的對象則不是抽象的和概念化的符號，而直接是事物本身，無論在意識中還是在客觀現實中，嗅覺和味覺的對象與事物都一體的，不可分割。

（三）從對象的指向來看，視覺、聽覺和觸覺的藝術對象指向的是意義的世界，而嗅覺和味覺的對象則不然。視覺、聽覺和觸覺的藝術對象（繪畫、音樂和雕塑等）都是由各種符號構成的，而符號具有一定的指稱意義，所以藝術作品總是指向一個充滿意義的世界。這個世界通過藝術作品，訴諸人的視覺、聽覺、觸覺等感受媒介，經過思維、想象、情感、體驗等意識活動，為人所接收，理解和感悟。一雙破爛的喪失了使用價值的舊鞋，當畢加索將其畫在帆布上，它就有了不同尋常的藝術價值。味覺和嗅覺的對象是食物、氣息和氣味，它們是事物本身的一部分，不能脫離事物自身而存在，它們的性質和屬性就是事物自身的性質和屬性。它們不是符號，不能像視覺、聽覺和觸覺的藝術對象一樣，指向充滿意義的世界。

（四）從各種感覺的屬性來看，視覺、聽覺和觸覺屬于社會性的感覺，而嗅覺和味覺屬于生理性感覺。根據馬克思主義觀點，實踐是人特有的存在方式，人通過實踐將自己從動物界中區分出來，創造了人之為人的一切本質特性。視覺和聽覺的注意功能、采集信息功能以及觸覺的操作功能、調整功能在實踐中起到極為重要的作用，甚至可以說，離開了視覺、聽覺和觸覺的參與，實踐活動將難以進行。因此，視覺、聽覺和觸覺深深地打上了社會的烙印。

（五）從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來看，視覺、聽覺和觸覺之所以成為審美感覺，是社會歷史發展的結果，馬克思在其手稿中，表達過這樣的觀點：人的五官感覺的形成，是迄今為止全部世界歷史的產物。文學、繪畫、音樂、雕塑等藝術形態是視覺、聽覺和觸覺的藝術對象，是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產生和發展起來的，它們既是人類所獨有的審美意識和審美能力的體現，也是人類在大自然面前對自身的本質力量的確證。在人類社會的早期，“自然界起初是作為一種完全異己的、有無限威力的和不可制服的力量與人們對立，人們就像牲畜一樣服從它的權力”[7]。因此，人必須從事某些不同于動物的實踐活動，把自身從自然的奴役中解放出來。

通過這種比較得出，在感覺與藝術之間，情感起著橋梁紐帶的作用。如果沒有情感這一紐帶，視覺、聽覺和觸覺的藝術對象將淪為和嗅覺、味覺的對象一樣，沒有審美價值。藝術家將自身想要表達的情感用不同的符號表現在物質材料上（帆布、書稿、大理石……），去喚醒每個人的意識或潛意識中的深藏著的情感；接受者通過自身的藝術性感覺即視覺、聽覺和觸覺，通過想象、聯想等心理活動，將藝術符號轉換成可以理解的情感和心理體驗，從而把握藝術的意義和價值。

注釋：

[1]柏拉圖：《拉圖文藝對話錄》，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年，第78頁.

[2]亞里士多德：《《亞里士多德選集·倫理學》，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65頁.

[3]參見章安祺編《西方文藝理論史精讀文獻》，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119頁.

[4]康德.《判斷力批判》，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78頁.

[5]科林伍德.《藝術原理》，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年，第146頁.

[6]霍布斯.《利維坦》，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年，第5頁.

[7]馬克思 《德意志意識形態》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