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霍桑是善用象征手法的大師,除了紅字A本身,《紅字》中對荒野的描述同樣充滿了象征意味。霍桑對荒野的認知既有時代特點,又有深深的清教烙印。本文選取奇林沃思與迪梅斯戴爾兩位男性角色,重點剖析霍桑如何用荒野塑造其性格、心理和行為。
關鍵詞:荒野;森林;象征;奇林沃思;迪梅斯戴爾
中圖分類號:I0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3)11-0176-02
浪漫主義從18世紀末延續到內戰爆發,是美國文學史上的重要時期之一。作為浪漫主義代表人物的納撒尼爾·霍桑將他對清教歷史的認知、對新英格蘭殖民史的理解、對于道德罪惡的關注、對于人類心理敏銳的分析全部傾注到他的杰作《紅字》當中。霍桑是善用象征手法的大師,小說中最為復雜而有趣的視角之一即為包含了字面和象征意義的荒野。不同時代人們對荒野的理解常常不同,在故事發生的早期清教美國,荒野是極端大自然的代名詞,它令人恐懼不安,急待開墾;而進入浪漫主義時期,超驗主義者的觀點則頗為樂觀,他們認為荒野是民族精神的體現;逃離社會、回歸自然成為重要的主題。本文簡述小說中荒野的象征意義,重點剖析霍桑如何用荒野塑造兩位男主人公奇林沃思與迪梅斯戴爾的性格、心理和行為。
一
馴服大自然和荒野是人類亙古不變的渴望,但在美國文化中,其含義則頗為特殊。美國有別于其他國家,始終處于和自然的共生中。“自然——尚不算特別令人生厭——在美國意味著荒野”(Miller 204)。帶著對荒野某種意義上的敵視,美國人不斷地開強拓土,在新大陸剛剛建立之初,荒野未知、神秘而危險,人們迫切希望消滅它;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文明社會中人們逐漸認識到它的魅力和價值。霍桑生活在新大陸最初移民兩個世紀后,清教徒已將荒野變為肥沃的農田和美麗的城市。很多最初神秘莫測的事物逐漸為人所了解,人們看待世界的觀點也更加樂觀。新英格蘭超驗主義是這一時期最具代表性的浪漫主義文學運動,在1830到1850年間達到高潮。與清教對自然極端的敵視完全相反,愛默生、梭羅這些超驗主義者認為世界充滿美好沒有邪惡。盡管如此,清教對美國文學有著深遠而不可磨滅的影響,從某種意義上說已經不再是一系列的教義,而成為一種精神狀態,演變為民族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霍桑有別于超驗主義者,仍保留了清教徒本色。雖然他對清教徒的頑固、偏執和殘酷持批判態度,但是他的小說仍有著深深的清教烙印。《紅字》中犯了通奸罪的愛侶無法獲得超道德的自由。對他而言荒野仍舊黑暗而荒涼,同時象征了人類黑暗而未被馴化的心靈。“對霍桑和清教徒而言,不論從字面還是從比喻的角度,文化和荒野間都橫亙著可怕的鴻溝。”而清教和浪漫主義傾向之間的緊張狀態是霍桑小說的主要矛盾沖突之一,霍桑的寫作傾向清教主義,但他生活在浪漫主義時代,他的作品必然會反映時代精神,又從某種意義上批判了這種精神。因此,“小說中反復出現的森林與荒野意象被賦予了善惡對立的二元意義,體現了作者對于荒野的矛盾心態”。《紅字》中的荒野包羅萬象,善惡、同情、敵視、無邪、罪惡、個性、自由……在這里一切皆有可能,無人能知其全部涵義。霍桑將荒野的典型代表——森林塑造的能夠理解人類情感和心境,并且具有預見性。
二
郝思特的丈夫羅杰·奇林沃思是一個皓首窮經的學者、冷酷而博學的科學家。人如其名,奇林沃思缺少人類的溫暖,變形的肩膀折射出扭曲的靈魂。他從心理上傷害別人,控制郝思特和迪梅斯戴爾,他行事偏執、試圖操控自然,這也是霍桑小說中自然科學家的典型性格特征。奇林沃思與波兒同屬一類角色,都是極具象征和寓意的。正如剖析波兒可以更好地了解郝思特,剖析奇林沃思同樣可以更好地理解迪梅斯戴爾。波兒和奇林沃思從不同的角度象征了對法律的破壞。
在《紅字》中,奇林沃思與荒野多方位直接關聯。他來到新英格蘭這個被荒野覆蓋的新世界只為獲得新的自我;在一度消失后,他于郝思特站在行刑臺上接受審判的當天從森林中與一個印第安酋長結伴走來,并學會了許多印第安人的醫藥知識。奇林沃思熟諳從野蠻人那里學來的長在林間的一切藥草,甚至比他從歐洲大學中學到的更多。這位上了年紀的煉金術士帶著荒野中的某些東西進了城,像印第安人那樣采集有毒的野草制藥。鎮民最初非常歡迎他,把他視為迪梅斯戴爾的同伴和拯救者,到了第九章《醫生》結尾處他們已經開始懷疑他的醫學知識學自巫師,用邪門歪道把人治好,“他實驗室的火是從下界取來的,要用陰間的燃料點燃;所以,可以料到,他的面相因為煙熏火燎而變得黯淡無光了”。因此他從最初的“平靜、沉思,很有學者的樣子”到日益丑陋邪惡,簡直是“惡魔的代理人”。
霍桑還用了丑陋的植物比喻揭示奇林沃思畸形的脾性,異常的花草以及難看的植物喻示道德的邪惡并且常和奇林沃思聯系在一起。殘疾、矮小、丑陋,他每走一步足以令野草枯萎。太陽似乎也不照在他的身上而是形成了“一圈不祥的影子與他那畸形的身子相隨”。他總是和龍葵、山茱萸、天仙子這類的邪惡草木聯系在一起;總是擺弄長在墳墓外的“黝黑松軟的葉子”,并認為這種草“是從死者的心里長出來的”。
如果說波兒還沒有成人,那么奇林沃思已經不能算人類了,在迪梅斯戴爾死后他迅速的“成了一副空架子,全癟了,幾乎從世人眼前消失了,好像連根拔起的野草曝曬在太陽下一樣”。失去了復仇的對象,他別無選擇只有死亡。總的來說,花草以及光影色彩的比喻刻畫了奇林沃思作為主要罪人的罪惡。
三
阿瑟·迪梅斯戴爾是牛津大學有名望的學者,代表了清教法律。由于和郝思特的情事并且郝思特一力承擔了兩人共同犯下的罪,這位牧師終日受到良心的譴責,身體日漸虛弱。除了森林塑造小說中各個角色的心理狀態之外,霍桑并沒有使用植物來比喻牧師的脾性,荒野主要用來作為對其性格的象征。即使作為清教的完美典范,迪梅斯戴爾同樣無法拒絕內心的荒野,正是這種荒野令他犯了沖動的罪。
在十八章《一片陽光》中,虛弱的牧師受到郝思特的鼓舞,在森林中重新煥發出活力。森林是道德的荒野,人們可以為所欲為,郝思特在林中建議三人逃離清教社會、逃離道德約束,一起私奔到荒野中去。一旦決定逃走,迪梅斯戴爾立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這具有那種鼓舞的作用,發生在一個剛剛從他自己的心靈和土牢中掙脫出來的囚犯身上,好比呼吸到野外自由的空氣,呼吸到未收復的、未基督教化的、沒有法律的領地的空氣。他的精神好像振作起來,一躍而起,比他過去一直趴臥在地上忍受苦難的時候,看到了天空更近的景況。”。在此處大自然有所變化,顯示了歡樂和煦的一面,“小溪的流水隨著歡快的閃光一路遠去,可以流入樹林那秘密的心臟去,流入那已經變成喜悅的神秘中去”。這種轉變強調了倆人希望共同赴歐洲生活所帶來的快樂。霍桑對此的解釋是大自然不受道德約束:“這就是造化的共鳴——森林的造化,野性的異端的造化,從來沒有屈服于人類的法律,從來沒有被更高級的真理啟發過——和這兩個人精神上的幸福發生了共鳴!……如若這森林還有陰暗,那在赫斯特的眼睛里也是光明,在阿瑟·迪梅斯戴爾看來也是光芒萬丈了。”
與郝思特的林中會面給了牧師重生的力量。迪梅斯戴爾內心中放蕩不羈的欲望以及毀滅的快感在林中漫步后浮出水面。由于壓抑太久,在森林中與荒野相連的原始沖動浮現在他文明的個性之外并被夸大,“每走一步,他都會受到刺激,想干一件古怪、野蠻和邪惡的事情,同時又感到不由自主而有意為之;他自己管不了自己,一個更深層的自己生長出來,對抗那個反對這種沖動的自己”。在回去的路上牧師遇見了一位最年長的女教友后,“好像靈魂的死對頭在作祟似的,記不得《圣經》上的內容或者別的東西”。在遇見一位最年輕的女教友時,在經歷了一番前所未有的內心掙扎后,他控制自己沒有對這個崇拜他的姑娘“邪惡地看上一眼”。對于這種轉變牧師自己也大為困擾:“這樣糾纏和引誘我的是什么東西呢?”最后,牧師停在街心,用手拍著前額,對自己這樣喊著:“我瘋了嗎?或者我完全把自己交給魔鬼了嗎?我真的在森林里和魔鬼定下約定,而且用我的血簽上名字了嗎?”
不,這種轉變一點也不邪惡,這是迪梅斯戴爾在整部小說中唯一一次讓自己釋放心中野性的機會。他拒絕了奇林沃思的藥,并且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飯,充滿靈感和創造力的重寫了選舉講道。“這樣,一個夜晚飛駛而去,仿佛是一匹長了翅膀的坐騎,他就坐在馬上;早晨來了,紅彤彤的,從窗簾向屋里探望;最后,太陽把一道金光照射進了書房里,正好落在了牧師昏花的眼睛上。”牧師獲得了重生的力量和勇氣,他不再虛弱,充滿了精神能量。顯然森林場景和這段描述內部關聯,荒野在此處代表了正面力量,即使清教社會戒律森嚴依然無法阻止人們獲得自我革新的機會。
《紅字》中的荒野一方面是早期波士頓清教移民不得不與之抗爭的惡劣自然環境,另一方面則是被嚴苛的清教戒律壓抑桎梏的人性的某種象征。豐富的比喻成功地使角色和荒野相關聯,同時兼具美學的自我反射功能。迪梅斯戴爾在接受社會現狀、坦白罪行與逃離到廣闊的荒野兩者之間不斷斗爭徘徊,而奇林沃思則體現了荒野邪惡丑陋的一面,兩人都在荒野中重生,結局又都同樣歸于塵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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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張海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