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的污染之重

6月19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關于辦理環境污染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正式實施。這是2011年《刑法修正案（八）》對刑法規定的“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完善后，首次對環境污染違法行為認定進行細化，比如環境污染致30人以上中毒將追刑責。

這一積極的信號表明司法部門將以更加積極的態度介入環境污染事件，對嚴重環境污染事件不再是行政罰款了事。

盡管社會上保護環境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但各地環境污染事件仍層出不窮，從年初的霧霾事件引起各方對大氣污染的關注，到山東濰坊地下水污染、河北滄縣紅色地下水事件，再到“鎘米”事件引發土壤污染等環境問題，一連串的環境污染事件頻頻刺激公眾神經，人們頓時意識到自己生活的環境似乎彌漫著各種毒物，隨時會對自己的健康產生不可挽救的傷害?？偟膩碚f，環境問題已經不再是一個簡單的經濟問題，而是社會問題，需要我們每一個人為之改變。

治理空氣污染需要嚴格執法

今年年初持續籠罩中國大部分地區的霧霾至今令人記憶猶新。

雖然一時間頻頻“爆表”的PM2.5濃度引起坊間“自強不吸”的調侃，但自此，中國從官方到民間的大氣污染防控意識和行動無疑進入了“加速期”。

2012年底，中國官方發布《重點區域大氣污染防治“十二五”規劃》。這份覆蓋了中國48%人口、71%經濟總量和52%煤炭消耗的規劃，標志著中國大氣污染防治目標由污染物總量控制，逐步轉向改善環境空氣整體質量。

事實上，目前中國的空氣質量狀況仍然不容樂觀。根據環保部最新公布的年度環境狀況公報顯示，中國325個大中型城市中，2012年有59.1%空氣質量不達標，而113個環保重點城市中，空氣質量達標城市不足三成。

2012年，國家制定了新的環境空氣質量標準，從今年開始，有74個城市開始執行新標準，采用PM2.5、臭氧為主的新評判方式，但在去年，還沒有城市進行PM2.5監測。

即使如此，環保部也分別用新、舊兩套標準對不同城市2012年的空氣質量進行了衡量。325個地級及以上城市中，根據舊版空氣質量標準，有91.4%的城市達標，但根據新的標準，達標城市比例僅40.9%。

中國環科院副院長柴發合這樣認為，在還沒有納入PM2.5和臭氧標準的時候，達標率在新標準面前就已經下降了那么多，在納入新指標后，達標率變得更低是完全有可能的。

環保部門的標準可以有取舍，但公眾對環境的直觀感知卻是固定的。以北京為例，全市機動車保有量已達500多萬輛，機動車排放在本地排放源中占比最高，已經超過了工業污染排放。這就導致了盡管環保部門在工業污染治理中“成效顯著”，但“按下葫蘆浮起瓢”，生活污染卻又成為主要污染源，PM2.5也成為影響公眾環境認知的主要因素。

必須看到，越來越多的霧霾天氣已經凸顯出空氣污染防治形勢的嚴峻性，以犧牲環境為代價換取GDP快速增長的發展模式難以為繼；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家瓦上霜的思維，無法適應空氣污染防治的新形勢。

那么要走出霧霾路在何方？

發達國家在經濟高速增長階段，幾乎都經歷過不同程度的空氣污染，多數發達國家是在嚴重污染事件發生后才著手治理環境。專家表示，他們的教訓是“先污染后治理”得不償失。

美國南加州大學教授張軍鋒說，20世紀40至50年代，美國幾個工業大城市冬天也曾出現煙霧污染。如“鋼都”匹茲堡每年使用大量煤炭，冬天污染物不易擴散，終日濃煙籠罩，污染程度比目前的北京還要厲害。

英國環境與能源問題專家西蒙·摩爾說，1952年的“倫敦煙霧事件”是倫敦歷史上最慘痛的時刻之一，當時煙霧污染造成數千人死亡，市民呼吸困難，交通癱瘓多日，數百萬人受影響。

中國目前還處于高速增長階段，但環境問題與發達國家不盡相同。

多位專家強調，治理空氣污染，嚴格執法很關鍵。

張軍鋒說，法律是解決環境問題的保障。美國在1963年通過第一份全國性空氣污染控制法案《潔凈空氣法》，而1970年的修訂法案則賦予聯邦政府很大權力，環境保護署隨之成立并定期審查空氣質量標準。他說，解決問題的關鍵是執法。

此外專家指出，技術革新也是污染治理的重要途徑。加州理工學院環境問題專家里奇·弗拉根教授說，雖然目前科學技術對中國空氣污染治理的貢獻率還比較低，但如果中國能解決這個問題，將為其他發展中國家提供經驗。

事實上，污染的深層原因之一是盲目追求發展而忽視了環境保護。經濟增長和環境保護之間是否真的存在矛盾？專家說，遏制空氣污染，從根本上要靠轉變發展方式。切實轉變發展觀念，改變唯GDP論的舊思維，樹立正確的綠色政績觀，改變理念非常重要，應看到環境保護的長遠利益。

水污染問題必須擺到地上來看

繼霧霾天氣之后，水污染讓環境問題再成熱點。

日前，《經濟半小時》報道了丹江口水庫河南南陽轄區內的污染情況。調查發現，無論是湖北十堰的漢江支流神定河，還是陜西紫陽縣境內漢江段，大量劣五類的污水被排入漢江，最終匯入丹江口水庫。而就在水庫引水渠附近。水上飯莊直接排污，旅游項目偷梁換柱改頭換面以后，大搖大擺地開門營業，對水質產生嚴重威脅的釩礦冶煉、開采持續多年。丹江口水庫是國家南水北調中線工程水源地，明年秋季，隨著中線一期工程建成完工，丹江口水庫將開始向河南、河北、北京、天津4省市20多座城市提供生活和生產用水。丹江口水庫遭受多方面污染的威脅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而在6月初，環境保護部剛剛發布的《2012中國環境狀況公報》顯示，在198個城市4929個地下水監測點位中，優良一良好一較好水質的監測點比例為42.7%.較差一極差水質的監測點比例為57.3%。農村地區的水環境問題更為嚴重，試點村莊飲用水源地的水質達標率僅77.2%。地下水飲用水源地水質達標率僅70.3%。據了解，我國化肥平均施用量是國際化肥安全施用上限的1.93倍，耕地農藥殘留率達60%至70%，導致農村地表水、地下水以及耕地的污染。

2000-2002年，國土資源部曾做過調查，當時，全國地下水資源符合Ⅰ類至Ⅲ類標準的，還有63%。到2009年，經對北京、遼寧等8個省份641眼井的水質分析，水質Ⅳ類至V類的卻占到了73.8%。而201 1年，全國200個城市的地下水水質監測中，“較差至極差”水質的監測點比例為55%。

有環境專家說，我國的地下水污染已經呈現出由點向面演化、由東部向西部擴展、由城市向農村蔓延、由局部向區域擴散的趨勢，污染程度不斷加重。

可見近年來，我國地下水的水質惡化趨勢非常明顯，且水污染事件越來越多：有人舉報某地企業違法向地下排污，當地政府未經深入調查，短短數日就予以否認；有的居民請當地環保官員下污水河游泳，當地有關部門聲稱生活污水不歸自己管；面對井水被污染成紅色的舉報，當地官員稱“用紅小豆煮出來的飯也可能是紅色的，紅色的水不等于不達標”。

在我國，由于污染企業的排污費大部分變成基層環保部門的“人頭費”，污染企業變身為環保部門的“衣食父母”。加之許多污染企業是地方政府招商引資的項目，因此，基層環保部門往往對企業違法排污行為裝聾作啞，類似“紅豆局長”這樣的官員并非個別。

今年2月下旬至3月，環保部組織北京、天津、河北等6省市的環保部門，檢查了涉水排污企業約2.6萬家，發現558件環保違法行為。地方環保部門對88家企業處以總額613萬余元的罰款。環保部稱，有55家企業存在利用滲井、滲坑或無防滲漏措施的溝渠、坑塘排放、輸送或者存貯污水的違法問題。

88家企業被處以總額613萬余元的罰款，平均到每家企業不到7萬元。環保部官員表示，污染地下水是很嚴重的違法行為，但從未有企業或相關人員承擔過刑事責任，而目前行政處罰的最高限額僅為50萬元，違法成本過低，導致企業屢屢違法。

過低的違法成本，導致的卻是我們要付出極高的環境代價。事實上，地表水是否受到污染，容易看得見辨得清，容易觸動人們的神經，引起人們的重視。然而地下水不同，由于地下水處在土壤或巖層深處“不見天日”，污染物滲入地下后，在地下含水層運動比較緩慢，若不進行定期監測，很難及時察覺，問題很容易被掩蓋。此外，地下水更新和自凈非常緩慢，一旦被污染，所造成的環境與生態破壞很難逆轉。如果想在技術上完全凈化已被污染的地下水極其困難，治理成本之高也是許多地方難以承受的。

有報道稱，20世紀80年代，日本測算治理地下水污染需要800萬億美元。一名環保人士曾計算過山東一個化工廠污染的地下水，靠自然降解，需要600多年。因此，地下水污染問題必須擺到地面上來看。

在“微博打拐”發起人，“中國貧困山區小學生免費午餐”發起人鄧飛看來，一個地方除了看GDP之外，還應該有幸福感，環境保護等指標?！斑@樣就不會只求發展經濟，而不擇手段了。要堅守生態的底限，要用最嚴格的法治、最嚴格的制度來確保生態環境的問題，然后對這些官員的麻木決策追究問責?！?/p>

另外還有業內人士建議，要像監測空氣中的PM2.5一樣，專門、定期監測地下水，并制定完善的保護地下水資源的法律法規，嚴懲違法排污者。保護地下水資源，預防比治理更重要。

“看不見”的土地污染

2013年2月份，有媒體曝出重金屬超標大米，使得國內稻米行業遭到重創。但是事件并未平息，5月18日，廣州市食藥監局官網公布了重金屬超標的8批次大米及其生產廠家，5月21日，廣東省食安辦通報檢出重金屬超標的31批次大米，多數鎘含量超標的大米被證實來自湖南。

大米是我國的主食之一，我國水稻播種面積僅次于印度，稻米產量居世界第一。而受“鎘大米”事件影響嚴重的湖南省稻米產量占到全國稻米產量的11%-13%。

沸沸揚揚的“鎘米”事件，不僅讓食品安全再次成為市場的焦點，也讓國人越來越多地關注到土壤的重金屬污染。

中國水稻研究所與農業部稻米及制品質量監督檢驗測試中心2010年發布的《我國稻米質量安全現狀及發展對策研究》稱，我國1/5的耕地受重金屬污染，其中鎘污染耕地涉及11省25個地區。

此外，全國多目標區域地球化學調查項目也已發現局部地區土壤污染嚴重。如長江中下游某些區域普遍存在鎘、汞、鉛、砷等異常。城市及其周邊普遍存在汞鉛異常，部分城市明顯存在放射性異常。湖泊有害元素富集，土壤酸化嚴重。在湖南、江西等長江以南地帶，這一問題更加突出。

湖南省地質研究所專家童潛明認為，我國土壤污染形勢已十分嚴峻。尤其是在礦山周邊、工廠周邊、城鎮周邊、高速路兩側、公園等經濟活動和人活動密集的區域，土壤幾乎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

重金屬對土壤的污染首先來自于工業“三廢”。以湖南為例，作為全國聞名的有色金屬之鄉，湖南有色金屬采選開發已有數百年歷史，重金屬污染歷史包袱也同樣沉重。在衡陽常寧水口山、株洲清水塘、湘潭竹埠港等涉重金屬企業密集地區，許多耕地早已不適合繼續耕種。

清水塘工業區緊臨湘江，是國家“一五”、“二五”期間重點建設的以有色冶煉、化工、建材、火力發電等重化工為主的重工業基地。歷經50余年的沉積，工業區對周邊環境造成嚴重污染。一直是株洲污染治理的重中之重。株洲市環保局官員介紹。以前工業污水直接排入湘江，農民則用這樣的水灌溉農田，日積月累，造成了周邊土壤重金屬含量超標。

農藥化肥污染同樣嚴重。據土壤學專家、中國農科院研究員張維理分析，我國農藥使用量達130萬噸，是世界平均水平的2.5倍。而據測算，每年大量使用的農藥僅有0.1%左右可以作用于目標病蟲，99.9%的農藥則進入生態系統，造成大量土壤重金屬、激素的有機污染。

來自農業的污染也是土壤重金屬污染的重要來源。目前全球每年進入土壤的鎘總量為66萬公斤左右，其中經施用化肥進入的比例高達55%左右。一些地方周邊沒有涉重金屬的工業企業，但生產出來的農作物仍會出現重金屬超標，原因就在于農業投入品被濫用。對土地的“掠奪式”開發更加劇了重金屬進入土壤的步伐。

土壤是人們賴以生存的“生命線”。與空氣污染、水污染不同，土壤污染既看不出也聞不著，單憑人的觀察根本無法識別。

土壤污染事關農產品安全，而類似的土壤污染問題在中國屢見不鮮，給這個有著超過13億人口的農業大國帶來了巨大的生存考驗。科學松鼠會成員田不野在一篇科普文章里寫道：“當空氣被污染了，刮一陣風就好多了；當一塊地被污染了，100年也好不了?！痹谕寥辣晃廴局?，更壞的消息是，我們無法指望它像空氣和水一樣自我修復。

如何清除土壤污染成為擺在人們面前的一道難題，而在解決這個問題之前首先要做的是摸清土壤污染現狀。然而長期以來，盡管社會輿論反復要求、代表委員多次呼吁，我國土壤污染狀況始終沒有權威公布，一年一度的環境公報也鮮有提及。中國工程院院士、華南農業大學副校長羅錫文曾公開指出，有調查顯示，我國受重金屬污染的耕地面積已達2000萬公頃，占全國總耕地面積的1/6。環保部門一項統計顯示，全國每年因重金屬污染的糧食高達1200萬噸，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超過200億元。

驚人數據背后，還有多少“看不見”的土地在威脅人的生命安全？究竟有多少耕地已經遭遇重金屬污染？是否有耕地因遭受污染已經不適宜耕種？又有多少地區的糧食存在問題？

權威信息缺失，已經導致人們的普遍焦慮；就在不久前，北京一位律師再次申請公開土壤污染狀況相關數據，被環保部門以“國家秘密”為由予以拒絕。

污染“家底不清”，更是影響到人們的生產生活。一面是“1.5億畝耕地污染”“華南部分地區50%耕地受重金屬污染”“全國每年因重金屬污染的糧食達1200萬噸”等數據廣泛流傳，一面是污染源情況不明，農民無辜受損、消費者無所適從。

環保部不久前發布的《2012中國環境狀況公報》稱已經完成全國土壤污染狀況調查，這說明相關情況不是沒有掌握。秘而不宣地刻意隱瞞，讓人們頻頻遭遇“擠牙膏”似的獲知艱難，不僅浪費了大量社會資源，也損失了公眾信任，甚至還會因謠言四起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不過，據新華社消息，目前我國正建立涵蓋81個化學指標（含78種元素）的地球化學基準網，將全面會診土壤重金屬污染現狀，繪制土壤重金屬“人類污染圖”。

其實，環境保護沒有終點，也沒有滿分題，每一個人都應樹立社會責任感和環境保護意識。建立良好的生態壞境，需要從我做起，從小事做起。

（本刊編輯綜合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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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環境保護部消息，近日，環境保護部發布的5月份重點區域和74個城市空氣質量狀況，按照城市空氣質量綜合指數進行評價，石家莊、唐山、邢臺、邯鄲、濟南、保定、鄭州、北京、衡水和天津的空氣質量較差；?？?、惠州、福州、珠海、舟山、中山、深圳、江門、東莞和廈門的空氣質量相對較好。

5月份，74個城市平均達標天數比例為60.1%，超標天數比例為39.9%，其中輕度污染占29.4%，中度污染占8.3%，重度污染占2.1%，嚴重污染占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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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初，律師董正偉向環境保護部申請公開全國土壤污染數據信息。2月24日，環保部就防治措施、污染成因和調查方法進行了答復。但對于土壤污染數據信息以“屬于國家秘密”為由，不予公開。

2012年9月，《全國土壤污染防治法》進入立法階段。武漢大學環境法研究所所長、立法小組組長王樹義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土壤污染數據一定要公布，這是每個公民都該有的知情權，新法必須要提到信息公開和知情權這一塊。他還建議建立土壤檔案，方便公眾查閱。

2012年6月5日，環境保護部副部長吳曉青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將適時公布全國土壤環境質量狀況調查結果。

吳曉青稱，從2006年到2010年，環保部門會同國土資源部開展了全國土壤污染情況調查和污染防治工作。通過調查，初步掌握了全國土壤環境質量狀況，建立了我國土壤利用類型的土壤樣品庫和調查數據庫?！敖诃h境保護部將向國務院常務會議匯報調查結果情況，經國務院批準后，我們會適時公布調查結果?！眳菚郧嗾f。

2006年7月18日，國家環保總局局長周生賢在全國土壤污染狀況調查及污染防治專項工作視頻會議上透露，我國擬投入10億元用3年半時間全面調查全國土壤環境質量，確定土壤環境安全等級，建立污染土壤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