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置身于龐大的社會機器的運轉之中時,生命與生活,成功與失敗,高尚與卑微,這一切的一切未經思考早已擁有了確定不移的含義。
捆好帳篷和睡袋,背起碩大的背包,拄著登山杖,游走在高原的雪山和清澗。
漫長的徒步讓自己仿若脫離了紛繁復雜的世界,身體的疲憊換來了心中莫名的寧靜。
無人開鑿的山道迤邐不見盡頭,散亂的碎石洋洋灑灑鋪落在盤根錯節的老藤和苔蘚之中,雖靜謐,卻像在訴說著它們悠長而神秘的歷史。在不時的鴉鳴中,我埋頭前行,不去左顧右盼,不去與同伴搭話,甚至不去思考,在無我的狀態中像一個旁觀者般靜靜地看著汗水浸透衣衫,泥水濺灑在鞋褲,感受著疲勞一點點侵蝕著身體時無法言說的快感。
高原上六七個小時的負重徒步會讓人的生理需求降到最低,饑餓和疲勞來得是那樣真實和深刻。每一次的休息和養料補給都顯得彌足珍貴,這時不會感到自己身心的靈動,只像一臺機器一般,運轉,休息,保養,繼續運轉,單純得讓人覺得似乎有些無所適從。
傍晚來臨,麻木的雙腳終于踏上營地,遠眺遠方依然無盡的山巒,并未有多少征服旅途的成就與自豪,因為第二天清晨將依舊如故。顧不得拍打沖鋒衣上密密麻麻的水滴,在一片蒼茫的山靄中和同伴砍柴、生火、搭建帳篷。
篝火熊熊燃起的時候夜幕也已經降臨。火的溫暖和烤雞的香氣讓冰冷的身體開始活泛。于是大快朵頤,于是把酒言歡。高原的夜有著冷若冰霜的表情,只有高度的白酒和大聲的歌唱才能驅散時時如夢魘般纏繞在身邊和心頭的懼意。
篝火漸熄,早已杯盤狼藉,微醉中鉆進帳篷,裹起厚厚的睡袋,卻毫無睡意。高原的夜雨淅淅瀝瀝,靜謐中打在帳篷上濺起的密集的清響格外清晰。掀開帳篷的門簾,無盡的黑暗潮水般涌進,盡管頭燈的光線穿透力極強,光束射在暗夜中即刻便被湮沒。
口渴難忍,只好爬出沾滿體溫的睡袋,拿起套鍋走出營地打水。黑暗中靠著微不足道的頭燈的光束一步一挨,摸索著走到十幾米外的小泥塘,借著暗光小心翼翼地將泥塘表層的清水打入鍋中,喝了一大口,冰涼刺入心脾,雖然水中夾雜著泥沙和牦牛的糞便,卻覺清冽無比,又連喝了幾口,才將水打滿鍋中方又鉆入帳篷。
依舊沒有睡意,心中騰起一個疑問,是誰,用著什么樣的力量驅使著我,又在找尋什么?當我置身于龐大的社會機器的運轉之中時,生命與生活,成功與失敗,高尚與卑微,這一切的一切未經思考早已擁有了確定不移的含義。當意義一旦被規定,我看到了另外一個我,一個被規定的我,一個經邏輯和計算就可被剖析的我。更可悲的是,就連喜悅與憂愁、幸福與悲哀亦有了普世的含義,在這個精密運轉的機器中,就連我們的表情也要按既定的程序來讀寫。賺錢、升遷、婚姻等等成為了我們界定自我的虛偽的依據,如同西西弗的神話一般。當我們只能隱于云水之間來找尋生命的悲喜和靈魂的張揚時,樓群林立中的自在自為看起來似乎充滿了荒謬。
在無盡的黑暗和雨聲中倦意慢慢襲來,朦朧中仿佛看見一個幽冥的光點飄忽不定,漸漸地光點開始擴散,逐漸化為一片迷茫。迷茫中走出一個身影,清晰無比,我看到,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