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雖只是短短的四句,南通籍著名詩人卞之琳的《斷章》卻有著無盡的意蘊在字句外徘徊,似曾相識卻又無法了然。也許,只有走進風情萬種的南通,走上煙雨迷濛的畫橋,你才能真正體會到詩人那旖旎雋永的情思,以及他所營造的那份如夢如幻的意境。
的確,作為風景秀麗的江北水鄉,橋在南通人的生活中一直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
人家盡枕河,水巷小橋多。曾經,南通城里大大小小的橋梁連接起了河畔的弄堂、街道,以及粉墻之內、黛瓦之下的亭臺院落,它們繁榮了經濟,促進了交往,也孕育了這座城市的文化。
早在唐初,南通最古老的橋梁——中正橋(后稱察院橋)便已經建成,它的位置在現在的十字街鐘樓東南。那時候,南通還是長江入海口的一個沙洲,尚未與大陸接壤。
宋元時期,南通的橋梁主要建在城內市河及周邊濠河上,其中,最著名的有虹橋、通天橋、通濟橋和崔家橋等。隨著經濟的發展和交流的擴大,明朝成為南通建橋最多的朝代,在這200多年時間內,共建成大小橋梁30多座。清末民初,南通再次迎來建橋高潮,這一時期的橋梁大多位于交通干線和西南濠河上。
南通的橋最為人們所熟知的無疑是濠河上的6座橋——長橋、和平橋、友誼橋、北濠橋、文化宮橋和公園橋,自后周顯德五年(公元958年)南通城建成,它們所圈起的“六橋之內”1.1平方公里的范圍一直都是這座城市的中心區域。
長橋始建于元代,至元二年(公元1336年),南通人周茂在南城門外的濠河上建造了一座木橋,這便是長橋的前身。
明成化二十三年(公元1487年),通州知州傅錦將木橋改建成石橋。嘉靖三十三年(公元1554年),倭寇來犯,兵臨城下,前來增援的兵備副使李天寵看到拱起的石橋幾乎與城墻一般高,這很不利于防務。為了保證城內守軍能夠處于居高臨下的優勢,李天寵下令將石橋拆除,重又改成木橋。60多年后,通州名醫陳實功見這座木橋破敗不堪、搖搖欲墜,便再次將它改建成石橋。
從天啟元年(公元1621年)建成到1954年大修,陳實功建造的這座石橋在南城門外存在了300多年。1968年,這座橋又改建為鋼筋混凝土結構,從此,舊貌不再。
1996年,南大街拓寬改造時,老橋被拆除重建,并更名為“中遠橋”,但是,大多數南通人還是習慣于將它叫作“長橋”。
其實,習慣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長橋”的名稱在老百姓心中有著一份沉甸甸的分量,因為有了這份分量,所以,它的地位無可替代。想想看,從始建到現在,長橋已經經歷了700年的風雨滄桑,它留下了多少匆匆的腳步,銘記過多少轔轔的車轍,又見證過多少歷史的風云。的確,長橋的長度不是單純用尺子就可以丈量出來的,它記載的是一段長長的過往歲月,它還將記載一段長長的無盡的未來。
和平橋始建于明朝初年,那時候,它是南通城西城門外護城河上的一座木吊橋,直到民國初年大修時,這座木橋都是進出南通城最重要的通道。1957年,和平橋改建成鋼筋混凝土橋梁,1962年和1971年,這座橋又進行了兩次拓寬。
舊時,和平橋一帶是南通城最繁華的去處。在古代,通州西城門又叫“朝京門”、“來恩門”,上級官員前來巡視,以及新官上任都是從這個門進入南通城的,一時多少恩寵集于一身。多年以前,和平橋東西兩頭還是南通商業最密集的地區,商賈云集、店鋪林立,而橋下的小碼頭又是水陸交通的樞紐,客貨運輸十分繁忙,因此,時人有“富西門”之說。
2004年,和平橋再次得以拓寬改造,如今的和平橋已不僅僅是南通城市主干道——人民路上的一座橋梁,而且還是濠河上的一處重要景點。華燈初上時分,漫步在和平橋上,青銅的橋欄桿、仿古的街燈,似乎在訴說著一段如煙的往事;橋南的環西文化廣場則體現著南通人的時尚和大氣,建造在水面上的舞臺、燈光與音樂妝點的噴泉,無不展示著現代文明的恢弘氣勢。
橫跨于東濠河上的友誼橋,恰似一座分水嶺,將十分瀲滟的東濠河分割成了南北兩個部分——南幽而北暢。
信步于友誼橋上,向南眺望,濠河岸邊,綠樹掩映之中,若隱若現的是藍印花布藝術館、柳葉渡和梅庵書苑的粉墻黛瓦、飛檐翹角,在那些煙雨迷蒙的季節,頗有“樓外重楊千萬縷,猶自風前飄柳絮”的意境;向北,則是寬達200多米的廣闊河面,清風拂過,泛起層層漣漪,那粼粼波光不免讓人想到馮延巳“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的詞句來。
建于明朝初年的友誼橋,原是南通東城門外的木質吊橋,故名“東吊橋”,又名“百子橋”;民國年間,改為混凝土拱橋;1959年,又改建為單孔石拱橋。上世紀80年代末,在拓寬人民路時,友誼橋的兩側分別加建了10多米寬的混凝土板橋,這使橋寬達到了近40米——就是這座并不起眼的橋,歷史與現實卻在這里實現了完美的結合。
多年以前,通州城西通官道,于是,逐漸形成了西門外多官商聚居的狀況,一時間紗莊、布莊、當鋪、酒樓、京廣貨店林立;東門則為豬市、手工業者設店擺攤的集中場所,故南通曾有 “窮東門、富西門”的說法——這里所說的“窮東門”就是指友誼橋一帶了。
而如今,友誼橋畔早已處在了市中心的位置,這里的綠地、廣場風光無限,橋下的“家樂福”、“僑鴻國際”都是國內乃至世界著名的商業零售企業,而橋西北的北昌晏園、濠濱別業則是高檔住宅區——當年那個“窮東門”的說法早已成為歷史的記憶,這場景讓人油然而生“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的感慨。
南通有句老話,叫“通州無北門”。其實,在南通城剛剛建成的時候,通州是有北門的,并設壯健營鎮守。只是由于這一帶荒疏蕭瑟而又時有盜匪作亂,到宋政和三年(公元1113年),郡守郭凝干脆派人將北門堵塞,從此,通州才沒了北門,壯健營的原址也改建成了玄武廟(又稱北極閣)。
此后800多年間,在那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清晨,在那些落霞與孤鶩齊飛的黃昏,天寧寺的晨鐘暮鼓里,浩浩湯湯的北濠河上,只有葦葉搖曳的風聲和渡口艄公孤獨的身影。
1964年,北濠河上終于撤渡建橋,是謂“北濠橋”。那時的北濠橋是一座人行便橋,寬不過4米,水中的土墩將橋分成南北兩段,南橋長75米,北橋長42米。北濠河里的這座土墩在古代有個極雅致的名字叫“沚”,它是唐代以前南通還處于“胡逗洲”時期的地質遺存。
雖然北濠橋的修建方便了人們進出南通城,但是,很長一段時期,橋南是城市,橋北依然是鄉村——一橋之隔,卻是兩個世界。
上世紀末,隨著南通經濟社會的飛速發展,破敗不堪的北濠橋已經無法滿足交通的需求,為此,北濠橋得以重修,并拆除了河中的土墩。如今的北濠橋一橋飛架南北,橋長210多米,橋上設有快車道、慢車道和人行道,可謂天塹變坦途了。
南通市勞動人民文化宮是在北公園的舊址上建起來的,而說到北公園,我們不得不又一次提起張謇先生。
這位清末狀元于1895年辭官返鄉,在興實業、辦教育的同時,他還十分注重提高老百姓的生活質量。因此,從1915年至1918年,他依托濠河,先后建起了北公園、中公園、西公園、南公園和東公園,時人將其合稱為“五公園”。
北公園是五座公園里規模最大的一座,總面積達到2.4公頃。那時候,園內遍植草皮和青松、垂柳、國槐、桃樹,建筑則是中西合璧的風格,雖小巧玲瓏,卻不乏典雅格調。園內還有一座環水而建的雙層八角形亭子,曰“萬流亭”,亭下系一小舟,名叫“蘇來舫”。
想想看,那曲折迂回的廊檐橋徑,那雕欄玉砌的亭臺樓閣,那盈盈流淌的水光花影,營造的是怎樣一幅風風雅雅、娉娉裊裊的圖畫啊!文化宮橋就是通往這風雅去處的一條主要通道。
由于北公園內此前已經有了一座木橋,所以,在1917年文化宮橋建成時,為了加以區分,兩座橋分別被叫作“公園一橋”和“公園二橋”。木質的公園二橋使用了34年,1951年,隨著勞動人民文化宮的落成,這座橋也被改建成了鋼筋混凝土橋,橋名亦隨之變更為“文化宮橋”。上世紀末,在南通大規模舊城改造中,文化宮橋被拆除重建,現在,它已是一座設有快慢車道和人行道的現代化橋梁了。
公園橋又叫人民公園橋,建于民國后期。那時,它是一座木質橋梁,其名稱為“博物苑橋”。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它的位置就在南通博物苑前的南濠河上。
新中國成立后,南通博物苑的植物園部分被另辟為人民公園,這座橋才有了現在的名字。1964年,這座木橋被改建成了三孔鋼筋混凝土橋,當時橋寬僅5米。
說到公園橋,就不得不說一說南通博物苑了。
作為中國第一個博物館,南通博物苑建于1905年,其創始人張謇的目的在于,為南通的學子們提供一個課外學習和實踐的基地。直到今天,南通博物苑南館二樓月臺上還懸掛著張謇手書的對聯:“設為庠序學校以教,多識鳥獸草本之名”,這副對聯充分體現了張謇先生辦館的理念。
在那個蒼茫末世,由于張謇先生的功績,南通得風氣之先,他所開創和經營的一系列實業、教育和社會事業讓南通的老百姓過著相對安居樂業的生活,他為南通日后成為“教育之鄉”、“紡織之鄉”、“體育之鄉”和“文博之鄉”奠定了基礎。
2009年9月20日,經過3個月的緊張施工,一座嶄新的公園橋呈現在了市民面前。新橋為三跨連續鋼架橋,中間主跨18米,邊跨各12米,橋面寬度達到18米。雖為新建,但是,公園橋依然保持了濃郁的民國風范。
其實,除了“六橋”之外,濠河及其支流上現存的還有新城橋、啟秀橋、三元橋、怡橋、西被閘橋、南公園橋、鐵星橋、木行橋等等,而已然消逝于人們視線的還有起鳳橋、躍龍橋、端平橋、東北水關橋、望仙橋等等。
南通的橋,或廢或存,它們都有著一段或長或短的故事。而站在橋上看風景,目之所及,那湖光瀲滟的一池春水,那綠樹掩映的亭臺樓閣,無不訴說著關于這座城市的故事和故事里的人們。
所以,當你走過南通的橋的時候你就走過了一段段塵封的歷史。一頁頁,一篇篇,這里有鐵馬冰河的血腥,也有客來貨往的繁榮;這里有艱難創業的勞苦,也有閑庭信步的恬適;這里有功成名就的榮耀,也有壯志未酬的孤獨。
東風無力、冷月無聲,歲月的頹垣總會湮沒掉一些與時光有關的印痕,世事的滄桑也總能讓舊日的風景人事俱非。如今,與南通人廝守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那些橋梁,或已蕩然無存,或已朱顏盡改——它們所營造的那個小橋流水的田園牧歌式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所幸的是,這座城市清新秀麗的神韻還在,水與橋共同構建的那份風雅還在,還有,橋與橋連接起的那道歷史文化的深邃也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