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刑事訴訟程序中,證人證言對于查清案件事實,推動刑事訴訟的順利進行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世界各國的法律一般都規定知道案件情況的人,都負有法定的作證義務,但是在刑事實踐過程中,證人往往容易陷入親情與法定義務的兩難選擇困境中,這與證人的權利義務的失衡有關。 在2013年1月1日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中,第一百八十八條明確規定:“經人民法院通知,證人沒有正當理由不出庭作證的,人民法院可以強制其到庭,但是被告人的配偶、父母、子女除外。”該條明確確立了我國的近親屬作證豁免權制度,體現了尊重和保障人權。但是,該法條對近親屬作證豁免制度的內容規定有待進一步完善。我國古代社會所倡導的“親親相隱”原則在刑事訴訟法的中的確立是此次修改的一大亮點,分析該原則確立背后的原因以及在實施中的刑訴法關于近親屬作證豁免權的缺陷和不足。
關鍵詞 刑事訴訟法 親親相隱 近親屬 作證豁免權
證人無論在刑事訴訟中還是在民事訴訟中都是重要的訴訟參與人之一,它對于案件事實的查明,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為此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中,第六十條明確規定:凡是知道案件情況的人,都有作證的義務。原則上所有知道案件真相的人都應該稱之為證人,但是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有些特殊的群體具有免于作證的權利。這就是近親屬之間作證豁免權。我國是屬于免證特權制度最早的國家。在我國古代親親相隱既是一條重要的道德規范也是一項重要的法律準則,其核心內容就是親屬間不得互相指證。新中國成立以后,尤其是經歷過文化大革命的洗禮。由于意識形態不同,我國擯棄了親親相隱的法律思想。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各種思想文化學術的交流,我國的學術界也認識到規定親屬間的免證,無論是從家庭道德還是社會法治都具有很大的積極作用,并且擁有深刻的法律背景文化。因此建立健全證人作證豁免權制度具有重要意義。在我國已經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就貫徹了這項理論的規定。結合我國古代訴訟中的親親得相首的原則探討近親屬作證豁免權的問題。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二十三條明確規定:“詢問證人,應當告知他如實提供證據、證言和有意作偽證或者隱匿罪證要負的法律責任。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 <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 > 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五十八條第三款規定:“法庭查明證人有意作偽證或者隱匿罪證時,應當依法處理。”因此有人認為近親屬作證的豁免權與《刑法》第三百一十條規定的窩藏、包庇罪;明知是犯罪的人而為其提供隱藏處所、財物,幫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證明包庇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一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兩者存在沖突。雖然窩藏罪、包庇罪也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的近親屬出于保護自己親人的動機,實施不配合司法機關的行為,但是與親屬作證的豁免權存在明顯的區別。窩藏、包庇罪必須符合法定的犯罪構成要件才成立。首先要求主觀上必須明知是犯罪的人,其次客觀方面為犯罪人提供隱藏處所、財物。幫助其逃匿或是做假證明包庇犯罪的人。而親屬作證豁免權則是拒絕作證的行為,是法律賦予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的近親屬的一項權利。
一、近親屬作證豁免權的價值
(一)對人性價值的體現和尊重
近年來發生的佘祥林、邱興華和趙作海等案件中有逼迫親屬協助抓捕、作證等情節,有記者對被告人家屬進行了采訪,大多數家屬表示“不愿再提及”。其實,司法機關存在說服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的近親屬作證,并以此作為破案突破口的情況是與越來越被重視的人性和人權觀念相背離的。法律諺語“法律不強人所難”,法律必須體現和尊重人性,而包含親屬之愛的自然情感無疑是最基礎的人性表現。親屬之愛是人與生俱來的自然情感,是人類社會最本能的愛。
(二)有利于維護家庭關系的和諧發展,促進社會秩序的穩定
親屬作證豁免權在刑訴法中予以確立,體現在除了法律對人性價值的尊重,也有其不可替代的積極作用。一是保護婚姻家庭生活的穩定與和諧,保護維系社會關系的情感紐帶;二是保護了基于家庭婚姻關系而產生的隱私權,符合“家丑不可外揚”的觀念。法律一旦它違背了人們最基本的人性、感情利益和社會價值觀念,必然會受到抵制和規避,導致法律規定流于形式。因此,任何一部法律不能忽視社會人情基礎,不能對任何有肉有血的人進行苛求。
(三)有利于節約司法資源,促進刑事訴訟程序的公正進行
“每個法院都必須依靠證人,證人應當自由地、無所顧慮地作證,這對執法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從社會倫理與人性的角度出發,一般來說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的近親屬都不愿意做出對當事人不利的證言。為了讓親屬證人作證,現實實踐中不排除有的司法機關會對親屬證人反復做思想工作甚至采用采用拷問威逼手段,這樣極大的損害司法權威與公正,給證人帶來身心的巨大傷害。確立近親屬作證豁免權制度,則能夠在此方面保障親屬證人的權利,避免他們的權利受到不法侵害,同時降低在審判過程中提供虛假證言的可能性,提高證言的有效性,節約司法訴訟成本,促進刑事訴訟程序的效率的提高。
二、親屬特免權制度在古今中外的立法例
(一)古代中國“親親相隱”的思想及制度確立
“親親相隱”制度始于春秋,《論語·子路》中孔子認為“子為父隱,父為子隱,直在其中” ,這為親屬相隱提供了倫理上的正當性。秦律最早將親屬容隱觀念確定為一項法律原則。漢宣帝地節四年的詔言“自今子首匿父母,妻匿父,孫匿大父母,皆勿坐。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大父母(即祖父母)匿孫,罪殊死,皆上請廷尉以聞”,標志著漢朝親親相隱從秦時單向性的卑隱尊向雙向性的卑尊互隱的發展。唐律將親親相隱擴大到同居相隱,并形成了一個完備的規范體系,該制度從此定型。
雖然親親相隱制度是建立在封建社會森嚴的等級制度之上,但其中蘊含的尊親維親等觀念對維護社會的穩定無疑是具有積極意義的。現代刑事訴訟親屬作證豁免權制度強調對人權的保障,它不但是對家庭倫理更是對人的尊嚴、人的權利、人的情感的尊重和關懷。刑事訴訟親屬作證特免權作為一項權利,不僅維護了社會的基本關系和群眾的基本利益,而且還保障了個人的私權利不受國家公權力的干涉和侵犯,從而確保了公民個人生活的穩定、安寧和個性的解放。
(二)兩大法系對親屬特免權制度的法律規定
古希臘社會雖無親親相隱之制度,但卻存在為親屬隱匿罪過之觀念。其特征是古希臘社會認為親子關系受到神的庇佑和保護,如果告發親人使其受到刑事處罰,就是對神的不尊重和冒犯。近現代大陸法系中法律規定法官有保護親屬證人特免權的義務,防止司法權的濫用。例如1994年的《德國刑事訴訟法典》就規定:“法官一般不得向證人發問有可能損害其親屬名譽的事實;法官應該告知被告人的近親屬其享有拒絕作證的權利,并且法官不得強迫其作證或宣誓。”
在英美法系國家中,其表現為“丈夫——妻子特免權”,或曰“婚姻特免權”,其適用的范圍較狹窄,主要適用于夫妻之間英國對親屬拒證權制度的規定較少體現在成文法中。在17世紀就己經通過判例形式建立起親屬拒絕權制度,規定夫妻之間享有拒絕作證權。 英國關于親屬拒證權的成文法規定較早的體現在1898年的《英國刑事證據法》中,該法律規定:“在普通刑事案件中被告人的配偶可以作證,但是只能充當辯護證人,不能強迫其作證。如果被告不讓配偶出庭作證,控訴方不得對之加以反對。 ;相比較而言,大陸法系國家中親屬作證特免權適用的范圍很廣,不僅表現在配偶之間,還延伸至其他家庭成員。
關于美國的親屬拒證權制度,聯邦最高法院有一段這樣的表述:“這一規則是以我們天性中最深刻、最合理的原則為基礎。這些原則源自我們的家庭關系,并且構成了我們文明社會的基礎,它們對于那些為生活中最親近、最珍貴的關系所聯結在一起的人形成信賴關系至關重要。破壞或削弱這些保護夫妻間圣潔關系的偉大原則,將會破壞人類生活的最佳慰藉。”
設立拒證權制度,就在于這種制度能夠保護一定的社會人倫關系,如婚姻關系、親屬關系等。
從我國古代的“親親相隱”制度、國外的立法規定來看,實施的刑事訴訟法第188條的規定符合我國的法律文化價值導向,也是相關的立法經驗的吸取。雖然僅在第 188 條中后半句有數個字的除外規定,但賦予證人特權是刑事訴訟人權保障理念的重要組織部分。
此次刑事訴訟法的修改,實質上是刑事訴訟追究犯罪與其它重要社會價值進行權衡的結果。在現代法治視野下,賦予證人一定條件下的特免權是國家的一項重要的證據法律制度,也是人權保障理念的重要組成部分。某一領域的社會制度的實施不應該以破壞其他領域社會關系為代價。法律的實施應該尊重人的親緣本性和道德倫常,保障人們作為公民的最起碼的權利,這樣國家才會長治。在社會關系嚴重破壞時,為了緩解作證和不作證的利益沖突,遵循“兩害相較取其輕”的原則,法律也有必要設置親屬作證特免權制度來化解這一矛盾。
三、關于實施刑事訴訟法規定近親屬作證豁免權的缺陷
根據新實施的《中國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第六十條規定凡是知道案情情況的人,都有作證的義務。生理上、精神上有缺陷或者年幼,不辨別是非、不能正確表達的人,不能坐證人。《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解釋》第二百零六條規定證人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無法出庭作證的,人民法院可以準許其不出庭:(1)在庭審期間身患嚴重疾病或者行動極為不便的;(2)居所遠離開庭地點且交通極為不便的;(3)身處國外短期無法回國的;(4)有其他客觀原因,確實無法出庭的。具有前款規定情形的,可以通過視頻等方式作證。可見刑訴法的規定對于證人的要求比較高。《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解釋》第一百八十八條明確規定:“經人民法院通知,證人沒有正當理由不出庭作證的,人民法院可以強制其到庭,但是被告人的配偶、父母、子女除外。”該條規定確立了我國的親作證豁免權制度,將不強制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的近親屬出庭作證。該規定主要明確了親屬拒證權制度適用的主體范圍,即被告人的配偶、父母、子女。
(一)未對拒絕作證權利的行使限制做出規定
無論是我國古代的“親親相為隱”傳統,還是西方國家的法律制度中,都有在特殊情況下排除限制適用親屬拒絕作證權利的規定。現行實施的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八十八條規定:“經人民法院通知,證人沒有正當理由不出庭作證的,人民法院可以強制其到庭,但是被告人的配偶、父母、子女除外”。從法條上來看沒有但書內容。在某些特殊情況下,例如嚴重危害國家安全與社會安全的違法犯罪案件中,為了國家與社會公眾的利益,可能需要對被告人的配偶、父母、子女的拒絕作證權利做出一些必要的限制,但是法條中沒有此類的但書內容,因此需要對該條進行一些補充完善。
(二)未明確親屬拒絕作證權利的內容
由于我國目前才將親屬拒絕作證權利納入刑事訴訟法法律條文中,這表示我國將要正式確立親屬拒絕作證權制度,但是通過該新增加的法條內容中可以看出,法律并未對我國親屬拒絕作證權的具體內容給出明確的闡述。從法條的字面意思來看,對于被告人的配偶、父母、子女,人民法院不可以強制其到庭。那這是否就意味著被告人的配偶、父母、子女就切實的享有拒絕作證的權利。因為法條中并未明確的表示被告人的配偶、父母、子女能夠拒絕作證,只是說他們可以不被強制到庭,這就容易造成了人們主觀上的不同理解。
(三)未明確配偶的范圍
在世界上其他已經明確建立親屬拒絕作證權利的國家或地區中,對于“配偶”的范圍就有不同的規定。有的國家的范圍比較窄,僅指有效婚姻存續期間的配偶,例如美國。但是有的國家的范圍就更為廣泛一些,例如我國的臺灣地區。刑訴法對“配偶”沒有做出明確的解釋,是僅指被告人婚姻存續期間的配偶,還是不單單指婚姻存續期間的配偶還包括已經離婚過的配偶。現實生活中甚至不乏出現有的人與配偶已經分居,與第三人出現事實上的婚姻關系,那事實婚姻中的配偶法律能否給予認可,對于配偶的范圍由于修正案尚未做出明確的解釋,因此造成對“配偶”的理解邊界不明。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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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北京科技大學文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