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張愛玲作品的蒼涼基調的形成與作家的家庭背景有著直接的關系,她從貴族后裔的失落感出發,對一切都藏視著懷疑、否定的價值觀,對人生有著深沉的悲劇認識。正是貫穿于張愛玲創作始終的這種悲劇認識,奠定了她的現代小說的蒼涼基調。在張愛玲的小說中,這種浮華背后的蒼涼意蘊的表現,主要體現在敘述基調與意境的烘托,細節描寫,“月”意象的定格。本文即從解讀張愛玲的作品出發,深入探析其作品的蒼涼意蘊。
【關鍵詞】蒼涼;悲劇;傳奇
張愛玲原名張瑛,1943年開始作家生涯,而后久經礪煉,如一段傳奇被流傳下來。夏志清在《中國現代小說史》中對張愛玲作品的評價,“‘蒼涼’是張愛玲對生命、人性和文化的言說方式,也是其小說獨特的美學標記。”家國變故,世事變遷,種種無常讓她看清人世間的太多慘淡蒼涼;加之少女情懷遭受最邪惡的詛咒,胡蘭成的愛情背叛,使她在花樣年華時代自嘆:“人間無愛”。親情和愛情的背叛,如此深刻地個體經驗,為“華麗而蒼涼”的現代人的悲劇奠定基礎,亦如張愛玲自己所說,“生活就像一件華麗的旗袍,上面爬滿了虱子。”
一、敘述基調與意境的烘托
在群星璀璨的20世紀四十年代,張愛玲小說以其深沉的悲劇蒼涼意蘊風格獨步文壇,特別是她那種現代普通人式的悲劇和女性愛情悲劇。尋遍張愛玲所有小說作品,尤如《金鎖記》、《花雕》、《紅玫瑰與白玫瑰》、《十八春》、《傾城之戀》,均有一點驚人的一致,那就是作者不惜筆墨地讓那個燈紅酒綠,十里洋場的上海大都市的浮華“曝光”,但她渲染的上海是有別于20世紀三十年代里活躍于上海文壇的“海派”作家筆下的“交際場”的,細細品味她的作品,讀者會發覺,張愛玲似乎有意對那份浮華進行了過濾,在浮華背后為我們留了一塊“清醒地”,讓我們看清人生的“底色”。亦如她自己所說:“我喜歡樸素,可是我只能從描寫現代人的機智與裝飾中去襯出人生樸素的底子,因此我的文章被人看做過于浮靡......”真正能揭去浮華的外表,窺探內核的人,才算真正讀懂她的作品吧。縱觀她一生創作的女性愛情悲劇,我們更能真切地體察那份隱藏在浮華背后的蒼涼。張愛玲筆下的故事里,女性無論怎么掙扎,怎么拼搏,最終命運都是一樣蒼涼、凄美、沒有出路。
二、蒼涼底蘊的點點滴滴
張愛玲在散文《談笑聲淚痕》中提到:“中國文學里彌漫著大的悲哀,只有在物質的細節上,它得到歡悅。細節往往和美,引人入勝的,而主題永遠悲觀。”細節越是引人入勝,越要反襯出主題的蒼涼,形成強烈的參差反差,蒼涼意蘊不言而喻。
《傾城之戀》中,香港陷落前,范柳原和白流蘇在奔命逃亡途中,看到一堵墻,“一眼看上去,那堵墻極高極高,望不見邊。墻是冷而粗糙,死的顏色。”柳原看著她道:“這堵墻,不知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一類的話。……有一天,我們的文明整個的毀掉了,什么都完了——燒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許還剩下這堵墻。流蘇,如果我們那時候在這堵墻根底下遇見了……流蘇,也許你會對我有一點真心,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但香港陷落后,他們再看到這堵墻時,卻只是遠望,內心勾起的只有慘淡無味的回憶,誓言理想已隨風而逝,再一次見證著他們的愛情從未來過。流蘇道:“那堵墻……”柳原道:“也沒去看看”流蘇嘆了口氣道:“算了罷”至此為止,他們愛情的傳奇告一段落,因為愛情從沒來過。而他們的相守,只是生存的需要。香港的陷落,其實并未成全愛情,而是成全了一對彼此需要的夫妻,為生計而已,走到一起。此戀并不傾城,而傾城之戀,也許只是張愛玲給自己開的一個美麗而荒涼的玩笑,凄悲與荒涼的氣氛滿溢,瞬間,那個華麗而荒涼的手勢讓我們永遠記住了那段隨風而逝的戀情。
《金鎖記》中有這樣一個細節堪稱經典,“風從窗子里進來,對面掛著的回文雕漆長鏡被吹的搖搖晃晃,磕托磕托敲著墻。七巧雙手按住了鏡子。鏡子里反映著地翠竹簾子和一副金綠山水屏條依舊在風中蕩漾著,望久了,便有一種暈船的感覺。再定睛看時,翠竹簾子已經褪了色,金綠山水換了一張她丈夫的遺像,鏡子里的人也老了十年,”這一段時光轉換的細節實在代表了張愛玲藝術表現手法的嫻熟和高明,十年光陰竟在鏡子里反映出的影像中得到瞬間移位換型,讓人更深刻地認識到時光的不可復制和人生荒涼的本質。
三、風花水月總關情
傅道彬在《中國的月亮及其藝術的象征》中寫道,“月亮所反映的心靈空靜與空間明凈的審美趣味,與中國傳統美學追求正相吻合,體現著中國藝術精神的動向。”當月亮和人形成一種和諧溝通的關系后,月亮就成為中國文人心中永遠無法割舍的愛,并吸引著他們的審美目光,不斷品月、弄月、吟月、傷月……明月長在和人生短暫的反差,啟發人們以“無常”求“有常”,由月亮引發的對宇宙意識和生命哲理的思考也被他們逐漸熔鑄到對月的抒寫中。因而,月就產生了象征愛,女性,團圓與美好,朦朧的精神家園,超凡脫俗的人生志趣,落寞失意與凄涼孤獨,人生世事無常和宇宙永恒等復合性的文化意義。
月在張愛玲筆下,雖“模糊,若古印的圖畫”,“像朵云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陳舊而迷惑。”呈現出濃濃的古典情韻,但卻敏感地捕捉到具有現代氣息的一些意象,再加上她超凡的色彩感,于是賦予了月亮以更多的“現代韻味”。她在描月時,不僅突出了月之圓、滿、缺、纖等形態變化,更重要的是她寫月是與生活中常見的形象化意象緊密結合,并有意著色,形成色彩斑斕的視覺效果,充溢著強烈的現代氣息。她的小說中有諸如“焦黃色的月”,“赤金的月”,“銀燦燦的月”,而這些形態各異的月又不單純作為一個視覺意象,更重要的是與人物的生存狀態,心理變化水乳交融,成為張愛玲小說蒼涼意蘊不可或缺的感官意象。
夏志清在《中國現代小說史》曾說過,“張愛玲是唯一一個,同時擔得起喧嘩與沉寂的作家”我們有太多喜歡她的理由。有一點,我們永遠不會忽視,張愛玲本人以及作品中蘊含的絲絲悲涼,我們被那一點悲涼感染,在她的故事里流淚,在自己的人生里找到些許對照。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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