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涼山彝族喪儀歌舞調查研究

【摘 要】在四川涼山彝族自治洲的冕寧縣，民間的喪葬儀式是當地民眾非常普遍的一種民間祭祀活動，每當家中有老人去世就會舉行隆重的喪葬儀式歌舞，他們認為老人去世是自然規律，是一種喜事，而不是悲哀的事情，死者已經到達另一個極樂境界去了，應該為其慶祝和歡送，送葬的人們應該盡情歌舞。本文通過對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冕寧縣回龍鄉的喪葬儀式歌舞的表現形式和內容進行分析和研究，并初略地探討喪葬儀式歌舞的價值與意義。

【關鍵詞】涼山彝族；喪葬儀式；儀式歌舞；調查研究

彝族是我國民族大家庭中人口較多，分布較廣的少數民族之一。涼山彝族生活在四川省西南部的涼山彝族自治洲，據漢代史學家司馬遷的《史記·西南夷傳》中記載，中國的西南部地區分布著數十個大大小小的部落，被統稱為“西南夷”，這說明彝族在很早以前就已經開始在我國西南地區一帶居住，彝族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民族。彝族在千百年來的不斷繁衍生息中創造了許多燦爛而且優秀的傳統習俗文化。

彝族自稱為“尼”、“啰蘇”，崇尚黑色和火，相信萬物有靈。彝人自古就有靈魂不滅的宗教觀念，他們認為人死后，都會到一個叫“石姆額哈”的上界地方去。那是一個神秘而美好的世界，在那里沒有一切的紛爭，靈魂在那里可以自由地飄逸。在彝族的傳統生活當中大家普遍認為老年人的去世是自然規律；是一種喜事，而不是悲哀的事情，死者已到另外一個極樂境界，或者回到他們的祖先身邊去了，應該為死者舉行慶祝，為其歡送，在出殯前夜應該盡情為其歌舞。

一、喪儀歌舞概況

本次筆者田野調查研究主要流行于四川涼山彝族自治洲冕寧縣回龍鄉的喪葬儀式歌舞，通過田野調查了解到當地的喪葬儀式歌舞主要是在老人（指有兒子和孫子的老人，若因病或意外死亡的沒有子嗣者除外）往生后表演的祭祀性歌舞。喪葬儀式歌舞表演的時間定在死者出殯前的晚上，表演的場地主要是死者的家里、院子里或者家門口客人們來的方向，參與表演的有男性，也有女性，但是不能混搭表演。參與表演的人員組成主要是，死者女婿家的親人和兒媳娘家的親人以及鄉鄰好友構成。在收到老人去世和出殯日期的消息后，親人們便會邀約結伴，在死者出殯前日的下午到達死者家中。

喪葬儀式歌舞表演的形式豐富多樣、唱詞優美、歌舞此起彼伏，到了表演的中后部分往往還會出現帶有競技“賽歌”的成分夾雜在表演的內容當中。表演的人數有一人領唱眾人齊唱并伴隨舞蹈的；也有眾人合唱舞蹈的；還有兩人相對邊唱邊跳的。但是所有表演都要求參與表演的人數必須為單數，儀式歌舞進行的時間短則幾個小時，長則通宵達旦的進行。

二、喪儀歌舞的內容

第一環節：“阿古和”

“阿骨格，彝語，即為死者靈魂引路”i也有人認為：“阿古和（與‘骨’同）可翻譯為‘送魂歌’或‘指路歌’。因為每句都以低沉悲涼的‘哦-阿古，哦-阿骨’的音韻起首得名” ii是一種全部由女性（為何是女性）參與表演的歌舞形式，主要的表演方式為一人領唱全體附和齊唱，并伴隨歌聲全體表演者在原地律動的一種表演形式。表演時通常由幾名或多名女性（具體人數根據到場人數的多少而定，但必須為單數。）參與，首先全體表演者橫排站立，雙手自然下垂，站在隊伍領頭的第一個女性為領唱，領唱在整個“啊古和”的表演中起著核心領導的作用。領唱每演唱一句完畢，其余參與表演的女性就附和重復一遍領唱者所演唱的內容，這種重復演唱的表演看似簡單，其實對領唱者的知識水平要求非常之高，因為在本環節中表演“啊古和”的唱詞要求不能重復，并且要求唱詞必須使用華麗又規整的詞語。

1、歌唱表演內容：“啊古和”演唱的內容必須圍繞往生者通往“天堂之路”而展開，歌詞大意為：“天堂是無限的美好，但是通往天堂的道路又是崎嶇不平、分支太多，稍不留神便會誤入“鬼道”，造成萬劫不復。所以用歌聲叮囑往您呀，千萬不能走錯道路，一定要走通往幸福的天堂之路！”。“啊古和”之所以放在表演的開頭，還有另外一層重要的原因，是由于表演的內容主要是為掉念死者的“哀歌”，在儀式中起著給死者“開路”，“升天”的念詞作用。因此，人們也常常把“啊古和”看著是整個喪葬儀式歌舞的“引路歌”。

2、舞蹈表演形式：“啊古和”的舞蹈形式是，兩手自然下垂，雙腳外開，主要的舞蹈動律在表演者的“跨部”。隨著演唱歌曲的旋律，表演者的跨部每兩拍來回往返地晃動跨部，1-2拍向2點送胯，3-4拍向8點送胯；5-6拍再向2點送胯，7-8拍再向8點送胯，以此重復表演，雙手伴隨著送胯的動律，也向2點和8點微微地擺動。

3、內涵意義：“啊古和”的表演被安排在首位“首先引領魂回故土，這以內容是對四川涼山彝族來自云南的體現。（宣統）《昭覺縣志稿》卷二載：‘昭覺父老相傳，祖籍系出云南，而夷人自稱先世從云南遷來，蓋當年荒山曠野開墾旅居，當日云南人為嚆矢（嚆矢：箭也）。’從曲涅和古侯的傳說中亦可以知道涼山彝族之一部分來自云南。” iii從此環節中我們可以感受到，雖然出生在四川涼山地區，但是死后也要魂歸到祖先存在的云南地區。同時也體現了彝族是一個崇尚先祖的民族。“在原始靈魂不滅術的喪葬儀式中，喪葬舞是儀式的主體，隱含著舞者對死亡的多重認識，從安魂到追憶祖先共享幸福，從族群的繁衍到死而復生的生命輪回。” iv

第二環節：“啊和啊呷啦格”

“啊和啊呷啦格”的表演的形式在整個喪葬儀式歌舞中唱詞最為豐富的環節，本環節唱詞內容涉及寬泛而豐富，可以述說天南地北、宇宙間奇聞、甚至彝家的民間傳說故事都可以。

1、歌唱表演內容：“啊和啊呷啦格”的演唱歌詞，其實可以說是與喪事無關的內容，唱詞中這樣唱到“你們不要悲傷，天底下沒有不死的人，就是皇帝也要死……我們的歌有很多很多，而且各不相同，生活中沒有歌會失去意義，屋里沒有年輕人會失去歡樂。歡樂時唱‘牛牛伙’，痛苦時唱悲傷歌”，本環節的主要目的是用歌舞的方式把人們從悲傷中引開。

2、舞蹈表演形式：表演者全部為女性，舞蹈動律相對之前幅度有所加大。表演時分為兩組，相對橫排站立，每一橫排的女性雙手相互扶住身旁同伴的腰間。舞蹈準備拍時右腳在前踏地，1-2拍左腳向向8點提腳，3-4拍踏左腳，右腳向2點提腳，5-6拍向前移動重心，右腳向前踏地，左腳向身后5點抬起約25度，7-8拍向后移動重心，左腳踏地，右腳向身前1點抬起約25度，以此重復表演。

3、內涵意義：由于此環節中對要求比較隨性，表演形式也比之前較有層次。這說明彝人不想因為喪事而讓年輕人失去了斗志，他們認為兒孫滿堂后的去世是一件喜事，靈魂回歸故里，與祖先們一同團聚。希望能夠勉勵生者跟加熱愛當下美好而幸福的生活。

第三環節：“娃茲勒”

“娃茲勒”是所有到場參喪葬儀式歌舞的親人，能完整了解死者的病情、醫治經過、死因等經歷的歌舞表述。這是表演的最后一個環節。主要參與表演的是兒媳娘家親人和女婿家親人分別派出兩位對彝族喪葬文化知識較為精通的男士進行的說唱比賽的一種表演環節。一前一后兩人面向來賓站著表演。在場的其他親戚都會出一定的“喀吧”（獎金），那家出動“喀吧”多，哪家就最體面；誰說唱得最好，誰所得的“喀吧”就多。

1、歌唱表演內容：“娃茲勒”的歌詞內容都是關于喪葬方面的知識。表演者首先敘述自己是如何聽到噩耗的，如何難過等，然后雙方用歌唱的方式給對方提問，另一方再用歌唱的方式回答，這樣一來一回的交替進行說詞往復對歌。直到一方回答不出另一方的提問而認輸為止，才能結束這個環節的表演活動。

2、舞蹈表演：“娃茲勒”的舞蹈表演相對比較簡單，兩男手放在披肩內，主要舞蹈動律是膝蓋微微顫動，隨隨著嘴里說唱的節奏，腳下反復地1-2拍前進，3-4拍后退；5-6拍再前進，7-8拍再后退，以此重復簡單地表演。

3、內涵意義：參與該環節表演的全部為男性，在涼山彝族社會中家支系、父子連名制、財產繼承制度等都可以充分地說明男性社會地位較高，在該地區男性的社會地位高于女性的歷史已相當悠久。這與‘歷史上頻繁的各類征戰有著直接地聯系，在戰事中要求男性英勇頑強、不懼怕死的拼搏意志和精神。“倮倮氏族的首領完全依賴個人能力。氏族中的男子，由于打冤家的成功，以及辦事的能干，族人有事就自然而然地投奔而來。此人必見義勇為……自己漸漸居于首領地位” v。父系制社會就此確立，同時母系氏族社會的逐步走向衰落。

三、喪葬儀式歌舞的文化價值

通過筆者對彝族喪葬儀式歌舞的親身田野調查，發現四川涼山彝族喪葬歌舞所涉足的學科幾乎囊括了哲學、宗教學、文化人類學、民俗學、社會學、音樂學、舞蹈學等多個門類。與我國其他民族的喪葬儀式歌舞相比較來看，四川涼山彝族喪葬儀式歌舞獨具特色：首先在彝人一生眾多的儀式當中，為死者所進行的喪葬儀式是彝人較為重視的儀式之一，這跟彝人的原始宗教信仰是緊密聯系在一起；其次從文化和社會功能方面來講，通過對死者喪儀歌舞表演的形式又能起到勉勵生者對幸福生活的追求，以及消除人們對死亡恐懼的作用；再次，彝人認為死者的死亡是到另一個神秘的境界，應該為其慶祝；表演喪葬儀式歌舞又會得到祖先的保佑，這又使喪葬儀式歌舞具有娛神娛人的功能。

注釋：

i 吳曉邦，彭長登.中國民族民間舞蹈集成-四川卷[M].北京：中國ISBN中心，1993：887.

ii 四川省甘洛縣地方編撰委員會.甘洛縣志[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468.

iii 樸永光.四川涼山彝族傳統舞蹈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5：106.

iv 劉健.拼貼的“舞蹈概論”[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0：42.

v 林耀華.涼山夷家[M].上海：商務印書館，1947：18.

【參考文獻】

[1]馬德清.涼山彝族民俗文化[M].中國文聯出版社，2006：99.

[2]樸永光.四川涼山彝族傳統舞蹈研究[M].民族出版社，2005.

[3]云南省編輯組《中國少數民族社會歷史調查資料叢刊》修訂編輯委員會.四川貴州彝族社會歷史調查[M].民族出版社，2009.

[4]《中華舞蹈志》編委會會編.中華舞蹈志-四川卷[M].學林出版社，2007.

[5]涼山彝族自治州地方志編委會.涼山彝族自治州志[M].方志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