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田園詩人陶淵明與英國湖畔詩人華茲華斯,生活在不同的國度、不同的時代,卻都在各自的詩歌傳統中,開創了山水田園詩主題,表達了在自然中獲取自由的理想。本文以“飛鳥”意象為切入點,探討由于中西自然觀及思維方式不同,二位詩人在詩中表達了對自由的不同理解。
【關鍵詞】陶淵明;華茲華斯;飛鳥;自然觀;自由觀
一、導言
中國東晉詩人陶淵明和英國浪漫派詩人華茲華斯,生活在不同國度不同時代,卻都在各自詩歌中開創了山水田園詩主題,并都提出“回歸自然”之說,表達了在自然中獲取自由的理想。本文試圖通過對華茲華斯《致云雀》與陶淵明《飲酒》中飛鳥意象之比較,探討陶淵明與華茲華斯自然觀和自由觀的區別,以及造成這一區別的原因。
二、“飛鳥”意象分析
陶淵明《飲酒》其五是最能代表陶淵明詩歌風格的詩歌。詩前四句表現一種對爭名奪利的世界采取疏遠、超脫、漠然的態度,所住的地方自然會變得僻靜。接著四句寫到,自己在庭園中隨意地采摘菊花,無意中目光恰與“南山”相會。所見的“南山”,飄繞著一層若有若無的嵐氣,顯出不可名狀的美,而成群的鳥兒,正結伴向山中飛回,這就是自然的平靜與完美。詩人好象完全融化在自然之中,與南山、飛鳥融為一體,在自然中超越了自我的局限,主體與世俗社會的對立完全消失,從而進入生命的自由境界。在陶淵明看來,世俗的功名利祿的追逐,束縛甚至摧殘人的天性。反而不如山林里的鳥自由。“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不辨與忘言是陶淵明自然山水的一大特色。
而華茲華斯作于1802年的《致云雀》同樣是反映詩人在社會中遭受到創傷后,投入到自然的懷抱中所看見的飛鳥,卻反映出和陶淵明截然不同的感悟。
Higher still and higher / From the earth thou springest / Like a cloud of fire /The blue deep thou wingest / And singing still dost soar/ and soaring ever singest
寥寥數語就把云雀歡樂、悅耳的鳴叫與展翅高飛的姿態勾勒出來。在華茲華斯眼中,云雀簡直就是出入凡塵與天堂的快樂精靈,從“singing still dost soar/ and soaring ever singest”的可愛的精靈身上 ,讓人看到到了一個向往自由、昂揚直上、樂觀不屈的美好形象。它在充滿深情地傾訴著對自然、對世界真、善、美的熱愛,始終不渝地對人類未來有著美好憧憬。它充滿理想不乏浪漫又直面嚴酷的現實,它不避艱險直沖云霄,沐浴著明亮的光輝矢志不移。在云雀充滿喜悅的鳴叫中,詩人又從新獲得了面對坎坷前途的信心與勇氣,甚至享受到掙脫死亡恐懼后的自由。
Waking or asleep / Thou of death must deem / Things more true and deep/ Than we mortals dream / Or how could thy notes flow in such a crystal stream?
三、“飛鳥”意象所體現的中西方自然觀和自由觀的差異
很顯然,陶淵明眼中的飛鳥與華茲華斯眼中的飛鳥截然不同。陶淵明眼中關注的只是鳥的籠統概念。籠統的飛鳥存在形態所象征的是在夕陽的余輝下,東籬采菊,悠然見山中產生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的超然心境。陶淵明在此心境中所體悟到的自由即是一種將個體融入自然中的天人合一的自由。
中國有悠遠而獨特的“天人合一”的觀念,“天”籠統地代表著中國古人朦朧狀態的自然觀,人與天,既不存在明顯的客觀界限,也不存在明顯的主觀界限。“天人合一”既是一種自然觀,也是一種混融的思維方式。它的基本意義在于天道與人性相感相通。在中國古人的意識中,沒有絕對的自然,也沒有絕對作為主體的人,而是泯滅物我的界限,主體和客體融合而為一。陶淵明正是通過與自然相親的方式,將有限的自我融入到無限的宇宙萬物之中,使物無不是物,物無不是我,整個宇宙都是“我”,以此達到真正的自由。
華茲華斯則以云雀為詠嘆對象,對云雀作了細致的描寫,詩人在云雀身上看到了自由,而這種自由又鼓舞著詩人去尋找屬于自己的自由,這是詩人主觀努力的結果,是自覺的理性交流,而非自然的融合。不同于陶淵明詩歌中人與飛鳥的融為一體的關系,它的重心仍然側重于人這一面,云雀只是作為引導人尋找自由的使者而出現,以及與自然相比照的整個人類社會的存在。所以華茲華斯所體悟的自由是人對自然相互觀照中,通過理性把握的自由,而不是天人合一的自由。
西方文化沒有中國文化那樣根深蒂固的天道觀,盡管以華茲華斯為代表的許多浪漫主義詩人到努力突破觀念的束縛,但理性精神和宗教意識阻礙了詩人自由進入物我交融、無言獨化的境界。這在華茲華斯的《抒情歌謠集》中有明確的表述:“這本集子里的每一首詩都有一個價值的目的……這是沉思的習慣激勵了和調整了我的情感,因而當我描寫那些強烈地激起我的情感的東西的時候,作品本身就帶著一個目的……我們的思想改變著和指導著我們的情感的不斷流注,我們的思想事實上是我們以往一切情感的代表,我們思考這些代表的相互關系,我們就會發現什么是人們真正重要的東西。”。因此,華茲華斯一直采取主體和客體相對獨立、相對分離的思維方式中欣賞自然,感悟自由。
通過對華茲華斯《致云雀》與陶淵明《飲酒》中的飛鳥意象比較,可以看出陶淵明是在天人合一中感悟自由,而華茲華斯則是試圖通過理性(沉思)實現駕馭自然和社會的目的,從而進入自由的王國。可見,由于東西方文化中的自然觀與思維方式的差異,致使東西方最著名的山水田園詩人眼中的自由有著如此巨大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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