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胡適在《嘗試集》“四版自序”中描述了“第三版”刪節詩篇的情形,不過學界并未發現“第三版”文本。查胡適日記等相關文獻資料,四版與“第三版”的序言都應該完成于1922年3月10日。從所謂“第三版”和四版的完成時間上、再版之后胡適新詩作的歸屬上,都可以排除存在著“第三版”的可能性。由此可見,《嘗試集》在再版、四版之間,并沒有“第三版”。換言之,第四版就是“第三版”。
關鍵詞:胡適;《嘗試集》;第三版
中圖分類號:1206.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3)1 1-0090-05
《嘗試集》初版于1920年3月,再版于1920年9月,四版于1922年10月,上述版次與時間有文本可證,當然不會有什么問題。不過,從目前所掌握的材料看,在再版與四版之間,缺了一個“第三版”。這個“第三版”,到底有沒有?如果有的話,它在哪里呢?這個版本較之再版與四版,在內容和體制上有什么變化?《嘗試集》在新詩史上具有不可替代的意義,其自身不斷調整直至四版定型的過程則表征了新詩發端期文本生產的歷史細節。不僅如此,《嘗試集》的“第三版”涉及到魯迅、周作人、俞平伯、康白情、蔣百里等人的刪詩活動,“第三版”語焉不詳的事實也會為相關研究帶來混亂。有鑒于此,
“第三版”的文本問題很有厘清的必要。
一、學界到目前為止并沒有看到“第三版”
胡適在“四版自序”中聲明“刪詩”的原委:“例如《看花》一首,康白情寫信來,說此詩很好,平伯也說他可存;但我對于此詩,始終不滿意,故再版時,刪去了兩句,三版時竟全刪了。”再看周策縱《論胡適的詩——論詩小札之一》,其中有三處提到“三版”:
因為我手頭只有第三版的《嘗試集》,沒有
第四版本,所以這兒也不打算作一細論。
在語言文字方面,胡適的新詩雖流利平實,卻變化不多。試就一小處論,他最大一個毛病或痼疾,就是用“了”字結句的停身韻太多了?,F在只從手頭所有的一九二二年三版《嘗試集》和一九六四年影印的《詩歌手跡》,略加統計。
以上三版《嘗試集》二十六個詩題中已有四十七行“了”!四版本似乎還多了些詩,尚有“病拖住了”,“快要去了”,“已過去了”等,這里未算進去。
據上述胡適、周策縱的說法,“第三版”當為實有之物。上述兩種資料,包含有兩個信息:其一,胡適在第二版的基礎上有刪減,部分詩作到“第三版”時“竟全刪了”;其二,周策縱所掌握的“第三版”與四版的內容有別,“四版本似乎還多了些詩”。由此可見,“第三版”不是在再版基礎上的簡單重印,而是有刪改,有別于再版和四版,是一部變化較大的新詩集?!秶L試集》對于中國新詩的重要性自不待言,《嘗試集》問世以來學界圍繞它的研究成果也很不少。問題在于,到目前為止。胡適與新詩研究領域的學人都還沒有具體思考“第三版”的版本問題。
查現代中國學人如趙景深、趙家璧、蘇雪林、草川未雨、鄭逸梅、喻血輪、阿英、蹇先艾、廢名、曹聚仁、賈植芳、胡頌平的相關研究著述,都未能見到《嘗試集》“第三版”的內容。當代中外學人如陸耀東、耿云志、朱金順、姜德明、格里德、余英時、周明之、唐德剛等人的著述也未見“第三版”的具體內容。2000年,陳平原先生依據北大圖書館新發現的《嘗試集》刪改本,在《魯迅為胡適刪詩信件的發現》一文中具體闡述了魯迅、周作人刪詩的建議和胡適的采納情況。該文在末尾也僅提到《嘗試集》的初版、再版與第四版。2001年,陳平原在《經典是怎樣形成的——周氏兄弟等為胡適刪詩考》一文中這樣寫道:
……這部前無古人的新詩集,1920年3月由上海亞東圖書館推出后,當即風行海內,兩年間增訂兩次,銷售萬冊。為使其能夠更長久地領異標新,詩人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將其刪繁就簡。另外,又補充了若干廣受好評的新作,并認真撰寫了四版自序。……
陳平原指出:1920年3月上海亞東圖書館的初版后,“兩年間增訂兩次”,胡適撰寫四版自序,作為“經典”的《嘗試集》四版由此問世。依照這個說法,這里所謂“增訂兩次”,推究起來,即為再版、三版了。由此邏輯推斷下來,“三版”可能就是上海亞東圖書館在《嘗試集》再版基礎上的一個“再版”(增訂三版),但如上所言,胡適“四版自序”已經言明,“三版”是一種經過刪詩活動的獨立版本,不是再版的簡單重印。無論如何,第三版在哪里呢?陳文避開了這個問題。
2002年,朱金順先生在《胡適與他的(嘗試集)》一文中指出:“第四版時,作了大的刪改,文字是重排的。這次,胡適請了他的多位朋友幫他增刪潤色,魯迅、周作人、陳衡哲、俞平伯等都參與其事?!边@是目前學界較為通用的一種說法。直接跳過“第三版”問題。2005年,陸耀東先生在《中國新詩史(1916-1949)》第1卷中,曾以“新詩的開山人胡適的《嘗試集》”為題專列一節,詳細探討了《嘗試集》的發生之由,具體闡釋了詩作的思想內涵、藝術特征。只是陸先生的著力點不在《嘗試集》的版本問題,所以沒有提及“第三版”。2006年,沈用大著《中國新詩史(1916-1949)》也只提及:《嘗試集》“初版于1920年3月,以后多次再版,皆有增刪,到1922年10月出到第四版,才算定稿”,也沒有“第三版”的信息。同年出版的由周良沛編著的《中國現代新詩序集》,圍繞《嘗試集》的見解也基本上類于沈著。2011年,陳方竟《(嘗試集)的問世與再版》一文從《嘗試集》出版前后的數則廣告(啟事)出發,具體考察了《嘗試集》得以問世的緣由與細節,再現了《嘗試集》從初版到三次修改后再版、四版的生產過程。但是,這篇著力于解決《嘗試集》版本問題的論文依然忽略了“第三版”的問題,由此留下了缺憾。陳文說胡適在《嘗試集》再版之后,著手編“增訂四版”。問題是,如果沒有第三版,何來“四版”呢?這明明是一個矛盾,但是大家都沒有去加以分辨。查胡頌平十卷本《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耿云志《胡適年譜》、華東師范大學圖書館編撰的《胡適著譯系年目錄與分類索引》、季維龍編《胡適著譯系年》(《胡適全集》第43卷)等著述,都沒有“第三版”的消息。
推測起來,造成如此局面的原因有二:其一,胡適在“四版自序”中有將“三版”與“四版”內容相比較的文字,這是“三版”得以存在的確證,以胡適“實證”的態度,當不會有錯,“三版”定然確有其事,毋庸置疑;其二,大家都沒有看到第三版,無從想象,所以都避而不談。
二、從“三版”、“四版”完成時間上可以排除“第三版”
問題的解決還是要回到胡適本身。胡適在“四版自序”以及日記中都有“三版”的說法。先看“四版自序”:
刪詩的事,起于民國九年的年底。當時我自己刪了一遍。把刪剩的本子,送給任叔永,陳莎菲,請他們再刪一遍。后來又送給“魯迅”先生刪一遍。那時周作人先生病在醫院里,他也替我刪一遍。后來俞平伯來北京,我又請他刪一遍。他們刪過之后,我自己又仔細看了好幾遍,又刪去了幾首,同時卻也又保留了一兩首他們主張刪去的。例如《江上》,“魯迅”與平伯都主張刪,我因為當時的印象太深了,舍不得刪去。又如《禮》一首(初版再版皆無),“魯迅”主張刪去,我因為這詩雖是發議論,卻不是抽象的發議論,所以把他保留了。有時候,我們也有很不同的見解。例如《看花》一首,康白情寫信來,說此詩很好,平伯也說他可存:但我對于此詩,始終不滿意,故再版時,刪去了兩句,三版時竟全刪了。
再版時添的六首詩,此次被我刪去了三首,又被“魯迅”,叔永,莎菲刪去了一首……刪詩或改詩者有任叔永、陳衡哲、魯迅、周作人、俞平伯、康白情、蔣百里諸人。刪詩活動。涉及到諸多詩篇。譬如,《禮》創作于1920年11月25日,胡適在“四版自序”中指出,此詩初版再版皆無,魯迅建議刪除《禮》等詩,胡適并未完全采納魯迅的意見。依據胡適“四版自序”所云,魯迅提出刪除《禮》等詩篇的建議,是針對“第三版”的,也就是說,“第三版”應該在魯迅提出刪詩建議之前。查魯迅“刪詩”一函,完成于1921年1月15日夜。胡適亦曾請病中的周作人“刪詩”。周作人于1920年12月26日發病,初在家中養病,一面參與活動。至1921年3月29日因病情惡化,移往山本醫院,至5月31日出院。據北京大學圖書館新發現資料,周作人致胡適“刪詩”信函成稿于1921年1月18日。俞平伯刪詩的事,上引北京大學圖書館新發現資料亦有記錄,俞平伯建議刪去《虞美人》、《江上》、《寒江》、《一念》、《送叔永》、《我的兒子》、《蔚藍的天上》;主張保留《鴿子》、《看花》和《示威》。對此,陳平原《經典是怎樣形成的——周氏兄弟等為胡適刪詩考》一文有云:
目錄上,貼一小紙片,上寫俞平伯的刪改意見,系胡適的筆跡。估計俞氏只是口頭表述,沒有留下文字材料,故意見雖明確,但“不成體統”。
查俞平伯全集并無刪詩活動的詳細記述?!队崞讲曜V》有如下記載:“年初,受胡適之托,為其刪定第四版本《嘗試集》?!标惼皆袛嘤崞讲挥小翱陬^表述”,應為確論,上引材料亦可佐證俞平伯刪詩的細節。問題在于,查魯迅、周作人、俞平伯等人日記、往來書信及年譜,都沒有“第三版”的說法。胡適具體的“刪詩”行為應該是在征求上述諸人意見之后的事?!逗m之先生年譜長編》也未提及“刪詩”的細節,倒是胡適“日記”給出了一個最為直接的證據:
十一,三,十一(Sat.)
昨夜與洛聲同整理詩稿,預備三版付印。今天完畢,計共刪去新舊詩三十余首,添入十六首,共存六十四首。
出城看陸仲安醫生。
黃右昌來談。黎劭西來談。中華書局現請劭西去考察中華的編譯所,如我之考察商務編譯所,故劭西來訪問我的意見。
校詩稿,作目錄。夜作三版《自序》。
孑民先生來信,他很贊許我的《五十年的
中國文學》,但他說吳稚暉是新舊文學一個過渡
人物,似可加入。此意甚是。這篇日記的寫作日期是1922年3月11日,而從1922年10月出版的第四版《嘗試集》看,“四版自序”完成于1922年3月10日。胡適“四版自序”中關于版本的說法,還有一處:“我借這個四版的機會,謝謝那一班幫我刪詩的朋友?!蔽闹泻m是將三版與四版比較而言的,但是很顯然,胡適在這里犯了兩個錯誤:其一,第三版與第四版的自序在寫作時間上基本同一,就算胡適刪詩心切,也不可能在出版第三版的同時,即刻寫作“四版自序”:其二,就算在同一時期寫作了三版、四版自序,但在完成順序上也有顛倒,胡適不可能在作了“四版自序”之后,隔日再來一篇“三版自序”。查《胡適日記全編》,胡適經常有補記日記的習慣。可見,這篇日記應是后來補記,“三版”自序的寫作日期,應為3月10日,胡適錯記為3月11日:至于“四版自序”中的“四版”說法,當是胡適自己搞錯了。
三、從再版后詩作的歸屬上可以排除“第三版”
從《嘗試集》四版具體詩篇的完成情形看,“四版自序”所署日期應該就是四版的終稿日期。胡適在“四版自序”中聲明,“刪詩的事,起于民國九年的年底”。也就是說,刪詩活動是在再版后發生的。不過,《嘗試集》的初版與再版內容即有所不同。事實上,從《嘗試集》問世起,直至四版定型為止,胡適一直沒有停止這種調整。無論初版、再版或四版,《嘗試集》都保留了過渡時期中國新詩的“雜糅”特色,說它是“形式的花園”并不為過。從初版到四版的這種調整與保留,既體現了新詩開拓者胡適所持有的“歷史”觀念,也見證了《嘗試集》經典化的歷史細節。從時間上看,《秋柳》篇作于1908年至1909年間,是《嘗試集》中最早完成的詩篇;作于1919年12月17日的《一顆遭劫的星》,則是《嘗試集》初版中最后完成的詩篇。四版所收詩作的起始時間不變,但最晚收入的詩篇為《晨星篇(送叔永、莎菲到南京)》,時間是1921年12月8日。其后如1922年2月4日完成的《題(學衡)》等詩作不再收入四版。
事實上,1920年9月《嘗試集》再版之后胡適的新詩作,如《我們三個朋友》、《湖上》、《藝術》、《例外》、《夢與詩》、《禮》、《十一月二十四日夜》、《我們的雙生日(贈冬秀)》、《醉與愛》、《平民學校校歌》、《四烈士冢上的沒字碑歌》、《死者》、《晨星篇(送叔永、莎菲到南京)》等,《胡適著譯系年目錄與分類索引》、《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胡適著譯系年》都一一指明歸屬:或歸于四版,或收入1970年6月臺北紀念館影印的《胡適手稿》第十集等,但都與“第三版”無關。由此可見,雖然四版正式出版要等到1922年10月,但1922年3月10日“四版自序”的完成日期,即為《嘗試集》四版的定版時間。而這里胡適所謂的第四版,在邏輯上當為“第三版”。
四、根本沒有胡適所謂的“三版自序”
胡適本是治學極為嚴謹之人,多年養成的寫日記習慣也往往容不得他犯下一般人容易犯下的常識性錯誤。值得一提的是,胡適是喜歡作“序”的人,一部詩集要有序,集中的每一編也常作序,即或一首小詩,也可能有一篇長序。胡適的一個重要觀念是“須言之有物”,他的新詩作往往因事而發,有具體的寫作緣由,一般由副題或小引點出。這都是他的長處。胡適的這個做法倒是為后人提供了不少方便。比較初版、再版、四版的總序、編下序、詩下小序,更可以看清楚這個問題。
初版的“第一編”前有錢玄同序、自序,“第一編”下的《嘗試篇》當可視為本編小序,胡適在四版時干脆將《嘗試篇》提到前面,成為“代序二”。初版的附錄“去國集”下也有序言,只有“第二編”下無序,但是根據近年來發現的資料看,“第二編”也曾有小序一篇。陳子善先生已將這篇小序摘錄于《新發現的胡適(嘗試集)第二編自序》一文中。考慮到這篇序言的特殊價值,筆者特轉錄于此,
我初到紐約時,看見那些方塊形的房子,覺得沒有詩料可尋。不料后來居然做了許多詩。《嘗試集》的第一編,除了一首《百字令》,兩首《如夢令》之外,全部是在紐約做的。自從我去年秋間來北京,——塵土的北京,齷齪的北京,——居然也會做了一些詩。我仔細想來,這都是朋友的益處。紐約的詩,是叔永、杏佛、經農、覲莊、衡哲五個人的功,北京的詩是尹默、玄同、半農三個人的影響。有人說過。思想與文學都是社會的出產物,這話真不錯。西洋人著書往往把他的書“貢獻”
(Dedicate)給他所最敬愛的親人師友。我若真個仿行此俗,一定把《嘗試集》的第一編貢獻給叔永們五個人,——只怕有人不肯受這種旁行小道的貢獻!——一定把第二集貢獻給尹默們三個人,我想這三位或者不至于不肯受這種貢獻了。
這一編與第一編不同之處全在詩體更自由了。這個詩體自由的趨向,我曾叫他做“詩體的釋放”(Emancipation of the poetic form)。詩體有四個部分:一是用的字,二是用的文法,三是句子的長短,四是音節。(音節包括“韻”與“音調”等等。)音節是釋放與未釋放的詩體都該有的。如“關門閉之掩柴扉”,以音節論,有什么毛病可指摘?姑且不論。我的第一編只做的第一、第二兩層的一部分。只因為不曾做到第三步的釋放,故不能不省時夾用文言的字與文言的文法。后來因玄同指出我的白話詩里許多不白話的所在,我方才覺得要做到第一第二兩層,非從第三層下手不可。所以這一編的詩差不多全是長短不齊的句子。這是我自己的詩體大釋放。自經這一步的釋放,詩體更自由了,達意表情也就能更曲折如意了。如《老鴉》一首,若非詩體釋放,決不能做這種詩。若把《老洛伯》一篇比《去國集》里的《哀希臘》十六章,那更不用說了。
這種詩體的釋放,依我看來,正合中國文學史上的自然趨勢。詩變為詞,詞變為曲,只不過是這三層(字,文法,句的長短)的釋放。詞是長短句了,但還有一定的字數和平仄。曲的長短句中,可加襯字,又平仄更可通融了,但還有曲牌和套數的限制。我們現在的詩體大釋放,把從前一切束縛自由的枷鎖鐐銬,籠統推翻:有什么話,說什么話;要怎么說,就怎么說。詩的內容,我不配自己下批評,但單就形式上,詩體上看來,這也可算得進一步了。
民國七年六月七夜,胡適。將此序言插入1920年3月的初版,我們可以窺見到《嘗試集》最初的完整形態。比較這里的“第二編”小序與《嘗試集》“初版自序”,當可發現,胡適已將所刪節的“小序”內容融進了“初版自序”,這大概是他刪序的原因。
1920年8月15日,《嘗試集》即將再版時,胡適寫作了“再版自序”,1922年3月10日,胡適又寫作了“四版自序”,又把《五年八月四日答任叔永》信函中的部分內容嵌入作為“代序一”,以《嘗試篇》作為“代序二”。胡適這么積極作序,是因為篳路藍縷開疆拓土的《嘗試集》毀譽參半,他有話說,也不得不辯解。如果有“第三版”,胡適也不會放過“三版自序”的寫作。所以上引1922年3月11日的胡適日記就提到了“夜作三版《自序》”的情形。前面,我們已經就“三版”、四版的完成時間同一的情形而否定了“三版”的可能性。現在我們假想,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胡適在1922年3月10日撰寫“四版自序”和在3月11日撰寫“三版自序”都是實情,也就是說《嘗試集》“三版”是客觀存在的,現在的問題是,那胡適的“三版自序”在哪里呢?這又是一個不可解的難題。
五、比較而言胡適在“四版自序”中輕忽了“第三版”
胡適在“四版自序”中僅有一處提到了“三版”字樣。除此之外,我們在《胡適全集》中很難找到“三版”的說法。不僅如此,我們仔細推敲“四版自序”,發現胡適對“三版”文本的態度是輕忽的?!八陌孀孕颉钡囊粋€內在理路是從初版、再版、四版的發展歷史來闡述《嘗試集》的生產過程和不斷增訂再版之由,初版、再版、四版由此具有了一種比較與對照的視野。但是,“三版”似乎被排除出了這一比較與對照的視野,除一處文字提到“三版”外,就整篇自序而言,“三版”文本只是一種模糊的概念存在,與胡適對初版、再版、四版的重視程度迥異。在提及“三版”的這一處材料之外,“四版自序”中涉及到版本的文字材料主要還有以下5處,
1 《嘗試集》是民國九年三月出版的。當那新舊文學爭論最激烈的時候。當那初次試作新詩的時候,……這點大度的承認遂使我的《嘗試集》在兩年之中銷售到一萬部。這是我很感激的。
2 又如《禮》一首(初版再版皆無)。“魯迅”主張刪去,我因為這詩雖是發議論,卻不是抽象的議論,所以把他保留了。
3 再版時添的六首詩,此次被我刪去了三首,又被“魯迅”、叔永、莎菲刪去了一首。
4 《嘗試集》初版有錢玄同先生的序和我的序。這兩篇序都有了一兩萬份流傳在外:現在為減輕書價起見,我把他們都刪去了(我的《自序》現收入《胡適文存》里)。
5 我借這個四版的機會,謝謝那一般幫我
刪詩的朋友。至于我在再版自序里說的那種“戲
臺里喝采”的壞脾氣,我近來很想矯正他……第1則材料,胡適這里的“銷售”數量忽略了“三版”,這是很可疑的。以胡適的個性和行事方法而言,這個輕忽本身是很值得玩味的。第2、3、4、5則材料,都只提到初版或再版。從這些材料看,胡適在撰寫“四版自序”時,他對《嘗試集》生產細節和歷史的回顧基本上只涉及初版和再版。頭腦里幾無“三版”的具體信息。
《嘗試集》再版、四版之間缺了個“第三版”,如果一定要找一個“第三版”的話,四版就是“第三版”。胡適犯下的一個小小錯誤,不僅迷惑了他自己,也讓諸多關注新詩發展的學人和出版界一錯再錯。再回頭看周策縱先生所謂“手頭所有的一九二二年三版《嘗試集》”的說法,筆者以為,周先生可能已經洞察到《嘗試集》的版本問題,不過因手頭資料不足舉證,就此賣了個破綻,而他所謂“四版本似乎還多了些詩”的說法當為誤記。
(責任編輯 劉保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