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湍甚箭，猛浪若奔”是寫實而非夸張

《與朱元思書》中描寫了富春江一帶“奇山異水，天下獨絕”的美景。其中對江水描繪的語句：“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對這段描寫富春江水的文字，歷來是好評如潮。認為寫出了富春江水清澈與湍急的特點，并且是動靜結(jié)合，寫出“異水”之絕。人教版的教師用書中，對它的分析是：“平靜的江面，水之澄澈，以至于千丈深的水都能見底，游魚細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湍急的河段，水流又如疾箭，若奔馬，勢不可擋。夸張比喻中，水之異盡現(xiàn)。”蘇教版教學參考書的分析是：“第一層寫江水的靜態(tài)，突出了‘異水’的清澈特點……第二層寫江水的動態(tài)，突出了‘異水’湍急奔騰的氣勢：每至江狹岸窄處，則急流快如飛箭，猛浪勢如奔馬。”教參編者都注意到了“急湍甚箭，猛浪若奔”描寫的是“湍急的河段”，是“江狹岸窄處”。這是非常正確的，但這樣的水流處于富春江的何處，不是語焉不詳就是予以回避。還有，對這兩句的描寫，一般又認為是屬于夸張，或許他們認為在富春江就沒有這么湍急的水流。還有教師認為，這樣的描寫可能是受到《三峽》中“雖乘奔御風不以疾也”的影響。三峽水勢是因為地形特點所致，而富春江有形成這樣水勢的峽谷地形嗎？因此，辨析清楚這兩個句子是對何處水勢的描寫，是寫實還是夸張，對理解作品是有好處的。

吳均描寫的富春江段“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里”的“奇山異水”。在這中間，有一個著名的“七里瀧”江段。它是富春江最為美麗、也是最為險要的一段，素有“有風七里，無風七十里”之說。《辭海》中對“七里瀧”有專門的詞條：“一稱七里灘、七里瀨。在浙江省桐廬縣城南15公里。錢塘江兩岸山巒夾峙，水流湍急，連亙7里，故名。北岸富春山（嚴陵山）傳為東漢嚴子陵垂釣處。”查閱有關(guān)資料可以知道，七里瀧全長其實并非7里，而是24公里，分為“一關(guān)三峽”即“烏石關(guān)、龍門峽、子陵峽和子胥峽”。自梅城以下5公里至蘆茨埠附近為峽谷段，富春江下切中生代火山巖，形成長達24公里的著名“七里瀧”峽谷。又查“建德縣檔案”對“七里瀧”的介紹：“瀧、瀨，皆水流湍急之謂。自烏石灘起，入瀧中，兩岸高山夾峙，峰入云端，亭午始見日月。舊時險灘疊起，水湍若飛，行舟極為艱難，故諺云：‘有風七里，無風七十里’”。這里的江面蜿蜒曲折，盈盈一水間奇峰壁立，怪石嶙峋，詩人用“兩岸畫山相對出，一脈秀水迤邐來”形容這里的美景。據(jù)有關(guān)資料，富春江長110公里，而七里瀧長24公里，約占四分之一。“急湍甚箭，猛浪若奔”這樣的水勢，只有在峽谷中才能形成。而七里瀧是富春江段唯一的峽谷，其中并有“小三峽”之稱。作者游覽富春江，那七里瀧是必然要游歷的，因而對其湍急的水流進行描寫，也就是很自然而又必然的事情了。

課文描寫“急湍甚箭，猛浪若奔”的情形，古代詩人在此游覽時也多有描述。其中唐代詩人方干的詩《暮發(fā)七里灘夜泊嚴光臺下》有這樣的描寫：“一瞬即七里，箭馳猶是難。檣邊走嵐翠，枕底失風湍。但訝猿鳥定，不知霜月寒。前賢竟何益，此地誤垂竿。”據(jù)桐廬縣檔案館資料對當?shù)貧v史名人的介紹：“方干（809-888），字雄飛，號玄英，唐桐廬蘆茨（今屬富春江鎮(zhèn)）人”。他非常有才，但因為小時候偶得佳句而高興摔跤，跌破嘴唇造成唇缺貌丑，盡管參加進士考試成績優(yōu)異但因相貌丑陋而不能及第。他在富春江岸生活多年，對“七里瀧”的水勢非常熟悉。所以，這里描寫“一瞬即七里，箭馳猶是難”的急流，就是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的一種詩意詮釋。他生活的年代距離吳均已過300多年，但七里瀧的水勢并沒有改變，詩中寫出了“七里瀧”岸高峰險，水流湍急，船行如箭的危險境況。“檣邊走嵐翠，枕底失風湍”，“走”“失”，同樣表現(xiàn)出船行速度之快，暗寫水流湍急。這首詩描寫七里瀧湍急的水流與水勢，與課文中的描寫如出一轍。這都無疑表明了富春江七里瀧一段的水勢異常湍急，吳均的描寫所言不虛。這種水勢盛況，只是由于1968年富春江電站建成，大壩橫堵瀧口，險灘急流化為平湖而消失。現(xiàn)在的七里瀧則是碧波千頃，清麗奇絕。“七里瀧”的水流與古時相比截然不同，已經(jīng)失去了古時桀驁不馴的秉性，我們只能在課文中觀賞“急湍甚箭，猛浪若奔”的七里瀧水勢了。

綜合以上各種資料，因此可以推斷，課文作者描寫的“甚箭”“若奔”的情景，就是七里瀧水勢所表現(xiàn)的特點。他所運用的手法只有比喻而沒有夸張，這里只是一種寫實，描寫七里瀧峽谷湍急的水流。作者在描寫“異水”時，先寫其清澈，那是七里瀧峽谷以外的江水描寫，表現(xiàn)其靜態(tài)之美；再寫七里瀧的湍急水流，表現(xiàn)其動態(tài)之美。不同的江段，不同是江水，不同的景致，讓讀者獲得不同的審美情趣。至于有人認為這兩句與酈道元《三峽》中的描寫有異曲同工之妙，是否受其影響呢？其實，酈道元（約470-527）與吳均（469-520）是同時代的人，在那個信息傳播速度非常慢的社會，受到影響的可能性比較小。用“甚箭”“若奔”與“乘奔御風”來形容不同峽谷湍急的水流，這是他們“英雄所見略同”而表現(xiàn)出了各自的創(chuàng)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