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隨著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即將拉開帷幕,中國經濟最新藍圖的起草者——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兼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劉鶴,正逐漸引起國內外各界的關注。
尤其當10月初美國《華爾街日報》刊出一篇介紹他的題為“劉鶴的艱巨任務:讓中國經濟再次騰飛”的長文,并得到中國國內財經網站廣泛轉載后,他更成為了備受關注的中南海經濟智囊。
劉鶴被認為曾在多項影響重大的經濟政策中起到關鍵作用,比如影響深遠的四萬億經濟刺激計劃等。目前他面臨的最迫切挑戰是領導起草11月的三中全會經濟改革路線圖。摩根大通9月報告也指,劉鶴的位置實際上相當于會議報告起草小組的秘書長,因而在影響中國未來經濟改革的政策上的作用不可低估。
日前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還首次向社會公開了為三中全會提交的“383”改革方案,勾勒出一幅詳盡的改革“路線圖”。負責該方案制定的課題組即由國研中心主任李偉與劉鶴擔綱領銜。
盡管如此,劉鶴此前在回復外媒的電郵中說,外界對他在中國經濟政策制定方面扮演的角色有諸多誤解,實際上,中國的經濟政策是通過一個集體決策體系制定的,任何個人發揮的作用都是相當有限的。
“工農兵加海歸”
在外媒眼中偶爾展現出特立獨行的個性,任由頭發變得灰白而不染發的劉鶴,1952年出生于北京,曾就讀于紅二代云集的北京101中學,那里先后出過李鐵映(曾任中央政治局委員、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等職)、曾慶紅(曾任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家副主席)等校友。
1969年到1970年,劉鶴被安排到吉林插隊,不久就應征入伍,在解放軍38軍當兵。該軍歷來被稱為“萬歲軍”,是解放軍的主力部隊,知名房地產商任志強、電影導演馮小剛均出自這支軍隊。在那個年代當同齡人還在邊遠地區插隊時,劉鶴能加入精英部隊,無疑是極其幸運的。3年后,劉鶴退伍,在1974年到1978年,回城在北京無線電廠當工人,后轉為干部,而那時候,知青們還沒多少回城的機會。
恢復高考后,他于1978年考入中國人民大學工業經濟系,先后獲得經濟學學士和管理學碩士學位。其間,他還與人翻譯了《經濟發展理論的十位大師》一書,開始研究中國發展的路徑問題。1992年到1993年,劉鶴在美國Seton Hall大學工商管理學院畢業;1994年到1995年,在美國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獲MPA學位,兼梅森項目研究員。
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是世界上最頂尖的以研究政策、培養精英官員著稱的學府,世界各國政府都選拔優秀官員前去受訓。早在1996年,就有60名中國政府官員在肯尼迪政府學院受訓,到目前為止,在該學院受訓過的中國高級官員已經超過1000人。除劉鶴外,最著名的當數國家副主席李源潮,他在任南京市委書記時,曾被選拔去學習。
為三任總書記撰講稿
事實上,在肯尼迪學院學習期間,劉鶴就已經是中國經濟政策的制定者。他在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期間主筆的《中國產業政策的初步研究》報告,受到國務院負責人的高度重視,因此被調到國家計委從事產業政策工作,先后擔研究室副主任、產業政策和長期規劃司副司長。回國后,又重返國家計委。
不過,雖早在上世紀90年代初即已是京城頗有名氣的經濟學者,當時,劉鶴的知名度卻遠不及老資格的經濟學家吳敬璉、厲以寧,亦沒有胡鞍鋼(現為清華大學國情研究院院長)、樊綱(現任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副會長)等經濟學界“京城四少”活躍。
在國家計委長期工作期間,劉鶴主持制定了11部國家產業政策,其中5部由國務院正式對外頒布。參與了“八五”計劃、“九五”計劃和“十五”計劃,還參與“十二五”規劃編制,同時還是十六屆三中、五中、六中全會和十七大、十七屆四中、五中全會文件重要執筆人(2003年3月起,劉鶴任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2011年3月起,兼任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黨組書記),已為江澤民、胡錦濤、習近平三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起草經濟講稿。
他還曾任國務院信息化工作辦公室副主任,所以在由他參與的“十二五”規劃綱要中,出現了一個來自信息產業的新名詞——頂層設計。劉鶴對此名詞是這樣解釋的:“頂層設計包括基本的價值取向、要達到的主要目的,以及先后順序。因為中國已經過了東試一下西試一下的階段。”而今,“頂層設計”成為全國上下專家學家都掛在嘴邊的詞匯,認為“頂層設計”將是解決中國改革諸多問題的靈丹妙藥。
2012年11月,劉鶴當選中共十八屆中央委員會委員。今年3月起,升任正部級的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中財辦”)主任,兼任國家發改委副主任。
成立于1980年的中央財經領導小組,是中共中央領導經濟工作的議事協調機構,被外界視為中國經濟的核心領導和決策部門。小組下設辦公室,即“中財辦”。自1992年中共十四大之后,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組長一般由國務院總理兼任,朱基和溫家寶都擔任過該組組長。

四萬億計劃中起關鍵作用
劉鶴在中國多項影響重大的經濟政策中,起了關鍵的作用。比如影響深遠的四萬億經濟刺激計劃。
2008年9月17日,當雷曼兄弟宣布破產的兩天后,金融海嘯即席卷全球。時任總理的溫家寶派出一位顧問,與哈佛大學的一組專家會面,商談應對之策,此人即劉鶴。劉鶴的校友、來自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的托尼·賽奇教授也參加了當天在美國馬薩諸塞州坎布里奇市舉行的會議。他回憶說,劉鶴的使命,就是向溫家寶傳達美國陷入金融危機的深度。
無人知曉劉鶴在給中國最高決策層的報告中談了什么,但是七周后,中國應對金融危機的四萬億經濟刺激計劃重磅出臺。
該舉措讓中國經濟實現了當年的“保增長”,但是其后遺癥也為多方詬病。單純大規模刺激政策和依靠銀行信貸政策,而導致的金融機構杠桿過多,影子銀行肆虐,地方債高企以及產能嚴重過剩,對中國經濟的發展帶來了很大的負面效應。對此劉鶴的看法是:“在應對本次國際金融危機過程中,當全球經濟處于自由落體狀態的時候,我們中央政府不得不進行大規模的直接干預,取得了很大成績,但是也確實還有一些問題,但是這些只是應對危機的短期做法,并不能反映30年中國經濟發展的全部。”
劉鶴在新一屆領導層上臺后繼續受到重用,他被港媒視為習近平的財經“文膽”。去年曾陪同習高調視察廣東,此次視察被認為與1992年鄧小平旨在推動經濟改革的南巡異曲同工。
在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出爐、年中銀行“錢荒”等上,他也扮演了重要角色。據香港媒體引述內地經濟學教授透露,上海自貿區因觸及諸多部門利益一度難產,最終草案能夠通過,劉鶴功不可沒。今年6月,劉鶴與央行行長周小川同向習近平建議,要求銀行減少對陷入困境的房地產和基建項目貸款。內幕人士指習欣然同意,但銀行并沒有遵照習的指示。劉的反擊異常兇猛:央行隨后策劃一場“錢荒”,放任銀行間拆借利率沖上30%而拒不放水,這最終成功逼迫銀行服從央行的指令。
《華爾街日報》稱,除了中財辦(類似白宮的國家經濟委員會)負責人的位置賦予了劉鶴影響經濟決策的權力之外,其更大權力可能在于他與習近平長期以來的關系。據稱,上世紀60年代兩人在北京101中學同學時就相識。但也有港媒指,這實為謬誤,習讀的是八一中學,該學校專收軍官子弟,校友包括俞正聲(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國政協主席)等。
而由于劉鶴的低調,外媒報道稱,中美經濟官員說,不久前,劉在很大程度上還在北京和華盛頓被認為是一個沒什么影響力的文員。他的中國同事說,開會的時候,劉鶴會針對別人提出的敏感問題提出自己的問題,并不正面作答。因為患有喉疾,他說話聲音很輕。
今年5月,時任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多尼倫飛往北京安排一場中美高峰會晤時,他計劃的日程中并不涉及與劉鶴舉行會談。但據了解那次會面情況的官員透露,習近平指著自己身邊一位身材高大、有著學者風度的助手對多尼倫說:這是劉鶴,他對我非常重要。劉鶴的工作是規劃中國的經濟前景,這一前景將指導中國未來10年的前進方向。于是,多倫尼的隨行人員當晚就與劉鶴在人民大會堂會議室見了面,雙方在會面期間都做了筆錄。
起草中國經濟最新藍圖
在政界之外,在學界劉鶴為人熟知,是其作為核心發起者和主持人,在1998年6月創辦了中國經濟50人論壇(下稱50人論壇)。該論壇聚集了中國一流學術水準、享有較高社會聲譽并致力于中國經濟問題研究的50位著名經濟學家,每年研討中國重大的戰略問題,并廣為人知。其成員中目前有5名十八屆中央委員、2名候補委員,包括財政部部長樓繼偉等。
“從組織50人論壇開始,劉鶴的特點就很明顯。”經濟學家吳敬璉認為,“他能鼓勵學者們發揮專長,獨立地對經濟問題發表咨詢性意見,長于集思廣益。”
據悉,50人論壇舉行的各種會議,已經為十八屆三中全會報告起草做了很多準備工作。有消息稱,華盛頓布魯金斯學會研究中國問題的學者李成表示,大約幾個月前,劉鶴已經把七個“研究小組”集合在一起,研究金融自由化、財政政策、放松管制、城鎮化和地權等問題。參與相關工作的學術人士透露,今年9月中旬之前,劉鶴的團隊一直努力將七份報告連貫成一個整體。

與周小川、樓繼偉等同被視作改革派官員的劉鶴,曾支持過周有關允許外國人擴大在中國的投資以及允許中國普通投資者投資海外的計劃。
有熟悉他的業內人士預測,在即將面世的經濟改革藍圖中,金融領域有望迎來實質性“動刀”,劉鶴主張資本更自由地進出中國。但外界認為對增強金融業內的競爭至關重要的金融自由化改革,面臨著包括來自國有企業及地方政府方面的阻力。反對者中也有一些中國最知名的經濟學家,包括世界銀行前經濟學家林毅夫和前央行顧問余永定。他們說,開放金融系統將使中國更容易受到進出中國的資本大幅波動的影響。
劉鶴旨在增強國有企業主導行業的競爭的努力則沒有獲得多少支持。一些參與制定三中全會改革方案的經濟學家說,此次會議不會針對國有行業提出重大改革計劃,盡管他們認為國有企業的壟斷行為限制了中國企業的競爭力。
被形容為“實用主義者”的劉鶴和其他中國決策者采取了另一個策略:與美國等國就要求中國開放封閉行業、引入更多競爭的條約進行磋商。
今年6月,劉鶴向來訪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第一副總裁利普頓拋出了有關推進貿易協議的問題。7月11日在華盛頓閉幕的第五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達成了一項重要成果就是,雙方同意以準入前國民待遇和負面清單為基礎進行投資協定的實質性談判。
這一步在投資領域的重大開放,其意義被認為堪比中國當年加入世貿組織。中方將遵循這樣一個原則:除雙方約定好的某些領域之外,允許外商在任何領域投資。已經掛牌的上海自貿區將在負面清單管理模式上進行探索。
盡管上述談判還可能持續數年,但中國做出的承諾可能會倒逼國內進行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等一些改革。正如劉鶴2010年曾對國內財經媒體表示,從中國長期歷史的進程來看,外部壓力和內部動力相統一是事物成功的關鍵,內部本身的動力常常需要外部壓力來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