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的美食情懷

白瀾

世人都知蘇東坡愛美食，卻很少知道陸游也是一名資深美食大咖，生魚片、蟹肉、毛筍樣樣喜愛。

提起陸游，大家會想到什么呢？是“一懷愁緒，幾年離索”的傷心才子，還是“心在天山，身老滄州”的落寞英雄？是“細雨騎驢入劍門”的閑散詩人，還是“僵臥孤村不自哀”的虛弱老翁？無論哪一種，陸游最為人們熟知的身份都是“詩人”。

陸游，字務觀，號放翁，出身名門望族，江南藏書世家，卻時運不濟，生逢動蕩的亂世，仕途上坎坷多舛，多次被貶，一生筆耕不輟，詩詞文具有很高成就。其詩語言平易曉暢、章法整飭謹嚴，兼具李白的雄奇奔放與杜甫的沉郁悲涼，尤以飽含愛國熱情對后世影響深遠。

除此之外，陸游還是一個精通烹飪的美食家。在他的詩詞中，詠嘆佳肴的足足有上百首，還記述了當時吳中（今蘇州）和四川等地的佳肴美饌，其中有不少是對于飲食的獨到見解。

對川菜的情有獨鐘

陸游長期在四川為官，對川菜興味濃厚。唐安的薏米、新津的韭黃、彭山的燒鱉、成都的蒸雞、新都的蔬菜，都給他留下了難忘的印象，離蜀多年后還念念不忘。晚年曾在《蔬食戲書》中詠出“還吳此味那復有”的動情詩句，在《飯罷戲作》一詩中，他說：“東門買彘骨，醯醬點橙薤。蒸雞最知名，美不數魚鱉。”“彘”即“豬”，“彘骨”是豬排。排骨用加有橙薤等香料拌和的酸醬烹制或蘸美至極。

陸游描寫蜀地餐飲的詩篇有數十篇，呈現出一幅幅生動鮮活的宋代川菜文化畫卷。其中一些食物以及味型可能已經淡出了今人的視野，然而這些作品積淀便成為一種歷史文化的記憶。

陸游詩中記錄了不少四川美味，有一些幾乎成為絕唱。最典型的是“木魚”——“木魚瀹葅子盈腹”（《冬夜與溥庵主說川食戲作》）。然而，今天的川菜中已無“木魚”蹤影。考其來歷，原來是棕苞，又稱棕筍。它的花未開放時，貌似一條魚，外面裹著筍衣一樣的外殼，里面是層層疊疊的小花苞，狀如魚，因而在古代稱之為木魚。蘇軾曾在《棕筍》中有云：“贈君木魚三百尾，中有鵝黃子魚子。”

還有一種做工考究的面點——絳羅餅餤。陸游在《病中忽有眉山士人史君見過欣然接之口占絕句》有言“絳羅餅餤玻璃酒”。《六書故》中有記：“今以薄餅卷肉，切而薦之，曰‘餤。”由此可見，餅餤是類似于今日春卷的一種食品，但其規模要大得多，因而有“餤粗如柱”之說。

巢菜也是陸游詩中的美味，被多次吟誦。《劍南詩稿》中《巢菜并序》的序言中說：“蜀蔬有兩巢：大巢，豌豆之不實者；小巢，生稻畦中，東坡所賦元修菜是也，吳中絕多，名漂搖草，一名野蠶豆，但人不知取食耳。予小舟過梅市得之，始以作羹，風味宛如在醴泉蟆頤時也。”當后來陸游在江浙家鄉又吃到時，詩人感嘆仿佛又回到了眉山。在《冬夜與溥庵主說川食戲作》中還言：“大巢初生蠶正浴，小巢漸老麥米熟。”大巢也稱野豌豆，小巢又名野蠶豆。蘇軾也喜食此菜，有《元修菜》一詩傳世。

花椒是四川很有特色的一種調味料，“喜看縷膾映盤箸，恨欠斫蟹加橙椒”（《臨別成都帳飲萬里橋贈譚德稱》），陸游望著滿桌的美食，感覺遺憾的是少了加橙皮、花椒進行烹制的蟹肉。四川漢源的花椒，自從唐代就被列為貢品，古稱“貢椒”。

正是因為陸游欣賞這些家鄉名菜名點，所以當他宦游蜀地之時，不時要通過懷念家鄉菜點來抒發他的戀鄉之情，寫出了“十年流落憶南烹”（《南烹》）的詩句。

在他離開四川之后，依舊時常的懷念起當地的特色小吃，并在《巢》中寫下“昏昏霧雨暗衡茅，兒女隨宜治酒殽。便覺此身如在蜀，一盤籠餅是豌巢”的詩句。

不僅會吃還愛下廚

陸游不僅寫下了很多首贊嘆美食的詩詞，還親自下廚烹飪。愛吃、會吃、愛下廚，甚至記錄下食譜，可以說是非常難得且敬業了。如果那個時候有微博，陸游估計坐擁幾百萬粉絲都不成問題。

例如記錄他會做飯（面）菜（羹）的詩句就有“天上蘇陀供，懸知未易同”（《朝饑食齏面甚美戲作二首其二》），即是說自己用蔥油做成的面條是天上蘇陀一樣。他在《山居食每不肉戲作》的序言中記下了“甜羹”的做法：“以菘菜、山藥、芋、菜菔雜為之，不施醢醬，山庖珍烹也。”并詩日：“老住湖邊一把茅，時話村酒具山肴。年來傳得甜羹法，更為吳酸作解嘲。”由此可見，陸游是很會烹飪，且熱愛烹飪的。

還有一次，陸游就地取材，用竹筍、蕨菜和野雞等物，烹制出一桌豐盛的佳宴，吃得賓客們“捫腹便便”，贊美不已。他對自己做的蔥油面也很自負，認為味道可同神仙享用的“蘇陀”媲美。他還用白菜、蘿卜、山芋、芋艿等家常菜蔬做甜羹，江浙一帶居民爭相仿效。

陸游在《沁園春·壯歲文章》中有“人間定無可意，怎換得、玉膾絲莼”的句子，這里的“玉膾”指的就是相傳被隋煬帝譽為“東南佳味”的“金齏玉膾”。“膾”是切成薄的魚片；“齏”就是切碎了的腌菜或醬菜，也引申為“細碎”。“金齏玉膾”就是以霜后的白色鱸魚為主料，拌以切細了的色澤金黃的花葉菜。“絲莼”則是用莼花絲做成的莼羹，也是吳地名菜。他在詩中稱贊的這些菜肴，在當時確實都是名菜。

陸游在選用新鮮的優質烹飪原料時寫道：“霜余蔬甲淡中甜，春近錄苗嫩不蘞。采掇歸來便堪煮，半銖鹽酪不須添。”（《對食戲作》）他總結了選取用蔬菜不要調味，吃起來也很新鮮，并強調了原料新鮮的重要性，但從“半銖鹽酪不須添”之句來看，又有點走向另一個極端。

熱愛素食的養生達人

“人生七十古來稀”，七十歲在古時候來講已經算是高壽了，而陸游終年85歲，以古代的平均年齡算，他都相當于如今的百歲老人了。這很大程度上與陸游主張以素食養生有關。退居故鄉后的陸游有空就采采菱角、山藥，喝喝粥。

一生坎坷的陸游到了晚年，生活窘迫又貧苦，基本上以素為生，但這也不能阻擋住他對美食的熱愛與追求。白菜、芥菜、芹菜、香蕈、竹筍、枸杞葉、菰、豆腐、茄子、薺菜等等，對于陸游來說都甘之如飴。

陸游認為吃素既節儉，又可養生。“不為休官須惜費，從來簡儉作家風”（《對食戲作二首其一》）。自己這樣吃蔬食，也可“但使胸中無愧怍，一餐美敵紫駝峰”。他尤其喜歡吃薺菜，常常吃得不肯罷休。其對薺菜的做法也很講究，主張采來便煮，確保新鮮，不加鹽酪，突出真味。

陸游又認為吃粥可以強身益氣，延年益壽，他在《食粥》詩中寫道：“世人個個學長年，不知長年在眼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將食粥致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