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驥=Q 吳海洲=A
Q:最近的一批畫,尺寸大嗎?
A:差不多50×70cm,也有160×200cm的,大大小小挑了一些,可能是這一年的變化。小尺寸的基本上是新的,有幾張大的是去年的。
Q:這幾年畫畫,你感覺有什么因素影響你?
A:最近一年是家里的變化。我畫室搬到順義,我還當爸爸了。方法上面,想畫的松一點,以前老覺得特別緊,就想往這個方向走。另外跟身體的原因有很大關系,我的腰長時間坐著受不了,有時候畫一個大畫,好幾天緩不過來。
Q:你現在作畫的狀態是比原來更興奮,更勤奮,還是稍微的散漫了一點?
A:更勤奮了,時間不可控了。有時間就去工作室,哪怕不畫,坐那我覺得踏實,以前時間充足的時候,反而沒有這種感覺,突然就這幾個月有感覺了。
Q:生活狀態改變了以后,是不是更加圍繞著自我生活的圈子來反映自我,是不是因此走的更加窄了一點,有這個感覺嗎?
A:我覺得自己考慮問題的時候,更像一個成年人。
Q:有了孩子以后,你體會更多的是以生活范圍來思考,還是以生命范圍來思考?
A:我覺得關于生命思考得多。可以用一個事來舉例,我老婆剛出產房的時候,當我看見小孩那一瞬間,我眼淚就那么迅速地下來了。不光是高興,是看到了生命里面有另外一部分東西,以前從來不可能體會到的一個東西。
Q:這個跟你創作一個作品產生這種感覺有沒有相一致?
A:絕對有,以前畫一個畫之前會考慮比較多,但現在我畫的時候沒什么想法,畫著畫著一個偶然的東西可能會引發我。
Q:我們有時候把藝術創作看作是一個觀念,或者是一個思考的提前,藝術創作包含了生命體內的延續,是一種展現。
A:比如畫這棵樹的時候,只有這棵樹,我會覺得缺點什么。后來我看見一個小孩吹氣球,我覺得也許這倆放在一塊會有意思。就是偶然的,由一個東西帶動我找另外一個東西,現在就是這樣的方式。
Q:以前的作品也能感覺得出來你是在孤獨地觀察一個現象,但是這次的作品把人從畫面里面推得更小,更遠,加強了空間感和人的孤獨感,是不是你不由自主的選擇?
A:是,包括我畫這個老爺子,我每天跟他在一塊鍛煉,我就特想畫他。他每天一個人生活,那個孤獨感跟我想的某些東西有契合。我看到他覺得人老了以后,看上去很弱小,就添了很多石頭,就是這么一步一步把這個畫面形成。
Q:這種畫面感、構圖感,人物在畫面里所處的位置和比例,讓我想到了豐子愷繪畫的感覺。有一種旁觀的意識,同時又傳遞著人文意識,所以我感覺在你的畫面里面好像也包含了這一點。
A:可能跟性格有關系。我在學校里面工作,屬于很邊緣的狀態,而且我覺得有時候跟人打交道是一種浪費,我自己生活就不太主流。但我從小是一個特別愛鬧的小孩,自打上大學以后休學,發生了變化。
Q:我們以為意識可以左右一切,但是身體擺在這,是一個實體。這個實體能左右你的思考行為。我自己有孤僻的傾向,跟我小時候的身體狀況有關,從根子里面是改變不了的。現在回頭看下,好像更明確了,發現是一種不可逆轉的生理和心理狀態,到了一定時候,我會以一種更加自覺的方式去依附于它,即使我能進入藝術,也是藝術接納了我。
我看到你的作品里面,其實是在依附于自身合適的一種狀態,或者和自己生理上和心理上的結合,你的表達的方式、取向,跟你的身體狀況以及心理反映都是有關聯的,從畫面可以感覺出來。你只把人處在一個較遠的位置上,是渺小的,不強調個體的強大,而強調一個個體和自然關系的融洽,不一定是刻意營造。
A:對,我們在學校里受教育,講這個畫畫得好,或者那個畫畫得不好。但是我們區分好和壞的東西,和藝術里面真正打動人的東西,是兩個概念。藝術里面打動你的東西,最終是一個極致,是個人極限的東西,而不是普遍的標準。從附中、大學,都要求顏色是穩的,但我想有一些刻意的色調,是從內心里面的叛逆。
Q:我也有過這種體驗。你從附中過來,上大學,又是三年研究生,最后又回到附中教學,沒有脫離美術學院這個氛圍,你對美院從根子上是很了解的,但是你可能會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很能應對它的;還有一個,被學院體制的藝術標準給限制住。我知道你剛才說的內心矛盾,其實有一種因素是在暗處限制著你,但作為藝術家是可以擺脫的。所以我看你的作品其實包含了這些矛盾,就是你意識到,也想調整甚至想改變,有一種內心想顛覆的愿望,但是到關鍵時刻有一點點怯,所以剛才講到了你希望做一種很自然的表達,不在一個自我約定的情況或是一種策略的影響下。我們能不能做到這種自然真正不受干擾?即使沒有策略,難道自我會特別干凈嗎?我們對周圍環境的抵觸,本身就是我們的意圖,這種意圖可能會帶有某種傾向,但是也可能讓我們擺脫一些什么東西。
Q:你為什么選擇畫畫?作為藝術表達,繪畫相對說是比較落后的,保守的。你還在保持繪畫,肯定有自身的原因。
A:我自己有直覺,繪畫本身吸引我。有一段我曾經也懷疑過這個,但是最近越來越覺得能進去,還能一直拽著你。
Q:最近我發現一批年輕人,進入繪畫這個層面的越來越多了,當然我不知道他們個人意圖是什么,究竟是不是藝術環境改變了,還是由于市場的原因驅使他們有這種選擇。我感覺他們也在尋找一種繪畫的方式上有改變。每個人在選擇繪畫方式的時候,他肯定有自己的立場。你們一批同學當時好像受到托馬斯影響比較多,那個時候表現圖像的手法比較多,你也是從這個階段過來的,但是現在漸漸的可能有點改變了。
A:有一次您上課拿了洛佩斯畫的一個浴池,告訴我們您從里面學到了什么,不光是從技術性的層面,我挺佩服。后來受托馬斯影響,一開始模仿,到后面那段熱情過去之后,如何再去維持,這困擾了我有好幾年的時間。我現在畫畫不再考慮那個。
Q:你慢慢地跟社會和人群距離拉得越來越大,跟自我的生活和切身體驗更接近了。如果說這種轉換是因為你的生活和你的環境發生變化了,算是偶然,如果沒有這個契機,你可能會走成什么樣子,難道還是因循過去一直走下來?我想不大可能,你也會再找一個新的東西。
A:對。我也無法預料如果沒有生活當中的變化,會不會一直在循序漸進、有條不紊地繼續下去。
Q:你對圖像體現的剛開始是解釋,然后到畫風景公園的時候,是在做一種回憶,現在這一批作品是在講述你的切身體會。是不是能發展出一個新的可能,或者說是不是會有更穩定的面貌出現?
A:對于我個人來說,我覺得希望是新的可能,但這不是我所能規劃的出來的,它需要刺激,有時候沒辦法知道你的另一個面是什么。另外一部分,我一直在堅持畫畫,我覺得它吸引我的是這個。
Q:你會主動接近它,還是被動地一直在等待它?
A:被動的。
Q:面對這種事情我是被動的,我喜歡等待。但是我感覺還包含了一種積極的態度,希望這個事情快來,甚至有點等不及了,但又不希望這個事情來得太頻繁,內心是很矛盾的。我感覺藝術家有時候在刻意營造這種矛盾,在培養這種矛盾的時候心態是積極的、興奮的,是不回避的。所以我想一定有一種積極的因素在支撐著你接受這種狀態,所謂被動的人包含了某一種積極的因素,不是顯露的、張揚的,不是帶有攻擊性的,我想看到這個改變的延續性,這是一個機會,也是一個興奮點。
A:是的,等待是在積極地準備迎接改變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