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迷情

當全球音樂界都在紀念瓦格納和威爾第200周年誕辰的時候，波蘭音樂界也在展開對兩位已故音樂家盧托斯瓦夫斯基和萊伯維茨的百年誕辰的紀念。這兩位音樂家的名字并不被中國的樂迷熟知，但他們卻在音樂史上留下了寶貴的“波蘭印記”。

維托爾德·羅曼·盧托斯瓦夫斯基（波蘭語：Witold Roman Lutos?awski，1913年～1994年）是一位享有盛譽的波蘭作曲家，他在20世紀的歐洲音樂界可稱為宗師級人物，尤其在人生的最后30年間在波蘭獲得極高的聲望。盧托斯瓦夫斯基的作品包括4部交響曲、一部弦樂四重奏、幾部器樂協奏曲和一些交響組歌。

了解波蘭的音樂歷史，不宜與波蘭這個國家的歷史脫離。事實上，民族的命運與波蘭的音樂和音樂家休戚相關，這一條同樣適用于盧托斯瓦夫斯基。早在7世紀，前往波蘭經商的阿拉伯人就已經在旅行日志中提到波蘭音樂。波蘭作曲家們的音樂如同波蘭的文學藝術一樣，同樣具有深刻的內涵，包含著人性意蘊。波蘭民間音樂的特點是單聲部音樂歌曲與舞蹈緊密結合，多數民間歌調就是舞蹈的旋律，二者密不可分。很多作曲家在創作時都使用了波蘭民間音樂的曲調，在富有特色的波蘭民間音樂的基礎上，創作了波洛涅茲舞曲、瑪祖卡舞曲兩種音樂體裁形式。西方音樂史上的大師，巴赫、臺列曼、基連伯爾、肖邦、莫紐什科、席曼諾夫斯基、格林卡、柴科夫斯基、里亞多夫等人的創作都曾受到波蘭民間音樂的影響。年輕時，盧托斯瓦夫斯基曾在華沙學習鋼琴和作曲，同波蘭大多數音樂家一樣，盧托斯瓦夫斯基的早期作品同樣浸潤著波蘭民間音樂的獨特韻味。

歐洲大陸再沒有另外一個城市如同波蘭一樣，遭受過如此多次的重創和悲傷。無論是1794年沙皇俄國的軍隊鎮壓波蘭起義軍的普拉加大屠殺，還是1944年納粹血洗華沙反納粹起義20萬革命者。幾個世紀以來，這個擁有千年文明的小國先后被歐洲列強俄國、普魯士、奧地利3次瓜分，1813年拿破侖覆滅后，又遭到了第4次瓜分，除了部分領土被普魯士和奧地利侵占外，俄國吞并了波蘭十分之九的領土，沙皇兼任所謂“波蘭王國”的國王，摧殘波蘭的民族意識，文化上推行“俄羅斯化”。面對國土的淪喪、民族意識的沖擊、親人間的生死別離，波蘭人民民族性已經深深的融入了每個人的靈魂之中。身處其中的音樂家，則在此顛沛流離中堅持著音樂的夢想。正如米沃什所說，“這是一種與先人血脈相連而自成一格的神秘情誼，其中的哭泣與歡笑、悲愴與嘲諷，都在同一步調下共存。在本世紀，一如先前一樣，這種隱約的歷史走向，依舊在艱苦的磨練下忠實地伴隨著這個民族。”

二戰期間，盧托斯瓦夫斯基應召入伍，在軍隊擔當電臺訊號員。他沒有放棄創作，1939年的作品“交響變奏曲”（Symphonic Variations）由菲度伯格（Fitelberg）指揮首演。本希望能夠到巴黎繼續進修音樂，但到了9月份，納粹德軍和蘇聯同時進攻波蘭，波蘭被掛分為東西兩半。盧托斯瓦夫斯基在克拉科夫（Kraków）軍用電臺工作時被德軍俘虜。押送期間，盧托斯瓦夫斯基乘機逃走，步行了4百公里路程逃回了已成瓦礫的華沙。他的兄長則被蘇聯士兵俘虜，后來在西伯利亞的勞改營中餓死。

在德國占領下的華沙，盧托斯瓦夫斯基靠著在歌舞廳和咖啡室彈琴維生，他和另一位作曲家柏努夫尼克（Andrzej Panufnik）一起組成了鋼琴二重奏，為這個組合撰寫了不少改編的作品，包括“帕格尼尼變奏曲”（Paganini Variations）。雖然德國政府禁止波蘭傳統音樂，他們亦有暗中創作一些反動的歌曲。在咖啡室演奏期間，盧托斯瓦夫斯基認識了他后來的妻子瑪利亞·波古瓦夫斯卡。

盧托斯瓦夫斯基的第二交響曲和獻給羅斯特羅波維奇的大提琴協奏曲是他贏得國際聲譽的開端。上世紀50年代后期，盧托斯瓦夫斯基逐漸發展出自己的個性化語匯，通過許許多多小的音程組組建出了一種宏觀的和聲效果，雖采用多種復雜的現代音樂技巧，但始終富于真情實感和豐富的音樂效果，一直受到人們歡迎。同時，他也會采用任意音樂中的一些要素，將音樂中的幾個重要元素如節奏、力度隨機組合。這種自創的音樂形式被后世稱為“機遇音樂”。盧托斯瓦夫斯基的晚期風格從中期的高度復雜化，轉變得更為簡約清晰，回歸了傳統的協調感，這在他的第四交響曲和室內樂作品中體現得尤為明顯。

與盧托斯瓦夫斯基幾乎同齡的另一位音樂家萊伯維茨（René Leibowitz）生命軌跡則完全不同。出生于華沙的萊伯維茨雙親都是法國人。十多歲的時候，年輕的萊伯維茨離開華沙，去往巴黎學習作曲，作為莫里斯·拉威爾（Maurice Ravel，1875～1937，著名的法國作曲家，印象派作曲家的最杰出的代表之一）的學生，并第一次接觸到勛伯格的十二音技法，音樂家繼而追隨勛伯格的弟子韋伯恩。1947年，萊伯維茨在巴黎建立的國際室內音樂節是新維也納樂派被法國接納的第一個平臺。二戰后，萊伯維茨在巴黎擔任音樂教師，出版了關于勛伯格的不少研究著作，就此成為全世界專業研究十二音技法的最早專家之一。

作為一位指揮家，萊伯維茨曾是皮埃爾·蒙都的助手，留下了最早的、依照原始節拍記號而演奏的貝多芬交響曲全集等一系列錄音，主要受到小提琴家科利什的影響。萊伯維茨一生留下了近百部作品，其中弦樂四重奏和室內樂奏鳴曲尤為重要，可惜的是，今天已經很少有人了解它們了。

在任何時代，真正震撼人類靈魂的作品，并不是那些展示幸福和歡樂的東西，相反，那些充滿著孤寂、憂郁、惆悵、悲傷和痛苦的音樂，往往因其強烈的情感逐漸在沉默中覺醒，直至在不可抑制的憤懣中的爆發。也許，波蘭音樂的美正體現在此處。一生不離華沙的盧托斯瓦夫斯基和少年時便離開華沙的萊伯維茨，也許就在他們的離去與追尋中，注定了各自截然不同的際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