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現代美術館沉寂蟄伏了一段時間后重啟,“向前進!——當代藝術與當代城市”展占據了空闊的LOFT大廳與四個獨立空間,包含了5個相對獨立的展覽,形式包括錄像、裝置、繪畫等,藝術家從個體角度用開放而多元化的方式探討當代都市與當代藝術,各自風格迥異卻又有著同一種關注。
城市、身份、生存狀態、道德人性的討論貫穿整個展覽,跳出城市本位論,反思全球化浪潮和互聯網普及的大背景下,中西部農村赤貧如故和大量農村人口不知互聯網為何物、甚至通郵也極為困難的現實情況下,很多當代概念開始變得空洞。藝術語境凸現出其現實意義,并開始超越審美、超越形式語言范疇,發酵出鮮活能量。
民生美術館入館后左側的大廳留給了鄔建安,大幅作品氣勢映人,將空曠的場地一一分隔,原本直白的空間變得幽長、耐人尋味。“七層殼”系列則完全是藝術家自發性的材質探索,360個剪紙小人以7種不同形式的組合方式表現了不同的精神世界。鄔建安將古老神話中的形象,通過剪紙、真蠟印染和手工印刷等工藝重新組合,并拉進現代生活。它們共有186種身份各異的形象,其余174種為對稱的鏡像。紙人被縫在大張的宣紙上,懸掛在美術館展廳巨大的橫梁上,有些像是中國古代的中堂畫。而“七層殼”的含義來自于7個形象——“而立、九蛇、愚人船、巴別塔、相攜、六指、六耳獼猴”,7個形象象征著精神世界的7個面向。假如你充分發揮想象空間,這些小的形象也可以暗示西方文化偶像,如達爾文、弗洛伊德和愛因斯坦,與中國早期地理文獻《山海經》中妖魔鬼怪的形象共存。這些形象主要使用傳統皮影、剪紙的鏤空造型方法,輔以基于解剖學的西方造型語言。紙人所用的紙用藤黃染色,又在蠟油里浸炸,成為一種半透明的有些像牙齒的東西。紙人都縫在大張的宣紙上,宣紙背后裱絹,整體形制有些像中國古代的中堂畫。鄔建安認為,當代藝術最好不與城市和諧共處,它最善長扮演的應該是一個時常令人難堪的搗亂分子,一耳光抽掉城市偽善的面紗,而他自己不過是個演員。神秘主義從他的作品中反映出來,正是一種對歷史的原始關系的追溯,一種介于文明與野蠻之間的平衡點。這個有趣的平衡點直面了處于文明巔峰狀態的孤獨的人類,尤其是中國人,毫不留情地質疑了他們看待享受自由的態度,也召回了人們逃避自由的靈魂。
退回入口處進入右側的兩個小展廳,迂回的路線令人有余地回味截然不同的風格。“都市夜游客”的夜色在康海濤手下,顯現出獨特的視覺氣質,他獨特的丙烯積色的繪畫語言,細節的疊壓過程有自身節奏,他描繪的樹木局部更多的是一種層層積染的用色過程。熟悉了他的“夜景”的人都會詫異:何以從那般“具象”變成這樣?這種感覺,與他抽象性作品中繪畫語言的相互修訂如出一轍。他的作品雖然呈現出兩種看似相悖的傾向,但卻恰恰顯現了他對于繪畫行為的迷戀。就視覺表現結果而言,他的夜色,將普通人習以為常的視覺經驗,轉化為陌生的視覺范式,在不確定感的體驗中營造出一種冷靜、厚重而疏遠的精神影像。從夜景到具有精神影像的夜色,他提供了帶有散漫光影的夜。在鄉村轉往都市的大潮中,在速度之快、信息量之大的眼花繚亂中,康海濤傳遞出他的觀察和體悟——人的孤寂依然,而焦躁遠勝昔時。
“視覺意識流”呈現了藝術家宋琨2000年以來的32件架上作品與1件影像作品。作為目前中國最受關注的70后女藝術家之一,她常帶著熱切的欲望去創作。作品《千吻之深》通過光與黑暗變幻人物的形態和特殊的凝固感,對筆觸的發光效果進行技術性的研究,探索其中陰郁氣息的感官之美,詮釋都市的豐富與混雜、人性的各種身份與變體,還原了靈魂和欲望的時代特質以及現代人在大城市環境中的繁復面貌。首次露面的視頻作品《整蠱》隨性、真實,是她在倫敦、挪威旅行及北京生活時的隨手所拍為素材而制作,與碎片化的都市生活相諧一致。
再次踱回入口處,進入中間通道上扶梯,氣氛大變,方才還是充滿自省的個人宇宙,瞬間充滿探討意味,兩個北、上、廣藝術家的群展拋出了更多問題。“與現實平行”由出生和長期生活在廣州的策展人梁健華策劃。在他看來“作品總有擺脫場所而成為自己的沖動”,“與現實平行”體現了他打破美術館空間的意圖。藝術家史毅杰在展廳中,呈現了他仍在進行的一個項目“什么事都能讓我分心”。與其說是呈現,更像是一種占領——還原出藝術家與生活或現實的戰斗狀態。史毅杰生活在廣州的一個城中村,他不滿自己的環境又認為這是自己的問題,于是他借朋友的出游,而創作了一個生活在他處的平行現實。湯大堯的作品是來源于網絡或者自己拍攝的圖像,但他試圖通過繪畫過程,以擺脫圖像陳述性而達到形體本身。因此,他的繪畫并不指向現實,也不試圖發表任何對現實的評論。
“為什么不打噴嚏?”是照駿園、徐喆、陶軼和李牧向孩子們介紹當代藝術的一個圖書出版項目,包括一套書與工作坊。在該項目中,4位成員各自制作一冊圖書——徐喆在《雜技》中,以他3歲的女兒為對象,用通俗易懂的文字向孩子介紹一些幽默、輕松的作品;照駿園則是將經典藝術作品融進數學題中;陶軼的《看,抽象的藝術》是直接用現實中的圖像和藝術品并置的方式引導孩子們觀看抽象藝術與極簡主義藝術;李牧選擇了藝術史中參與性較強的觀念作品,讓孩子們按照藝術家提供的說明做一些行為以獲得體驗。除了這套出版物,他們還做了與此相關的工作坊,讓孩子們重新演繹一些具表演性的藝術作品,并制作成錄像《太陽》。
“向前進”五個分展與項目意圖討論當代城市與當代藝術之間不僅是一種共生,更是因果——藝術對現實的反應、反抗,拋棄或理解包容,都無法逃避城市中的自我控制。中國當代藝術在經歷從集體到個體、從主題先行到語言純化、從表現田園文明到參與都市再造、從勇進到徘徊的復雜歷程后,依然不斷前行。一度對藝術的社會功能和教育功能天然排斥的先鋒藝術家們,在經歷反叛、模仿和探索之后,重新意識到沒有價值觀判斷和人文反思的藝術,如空中樓閣般蒼白無力。“現實迫切需要我們脫離概念而進行具體化研究和藝術的呈現。”展覽總策劃李峰一語道出這次展覽的價值。對于觀者來說,一場展覽也許僅僅是簡單的到此一游,而現實中即景被藝術放大、細化的現場,讓人清醒認識到,向前進,而非被推著走,是為藝術者應有的姿態,城市化演進的節奏不可避免也不可逆轉,而過程中帶來的變化和所面臨的矛盾將會是永恒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