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的大師,有真才實學,為人也真,有愛耍小性子的,也有因愛成癖的。從兩位大師對飲食的態度,可見端倪。
今人自詡吃貨,與蘇曼殊比,相差遠甚。
蘇曼殊近代作家、詩人、翻譯家,他的父親是廣東茶商,母親是日本人,這種特殊的身世使他早年即因家庭矛盾出家為僧。蘇曼殊一生能詩擅畫,通曉日文、英文、梵文等多種文字,可謂多才多藝,在詩歌、小說等多種領域取得了成就,后人將其著作編成《曼殊全集》(共5卷)。蘇曼殊愛食牛肉和糖,加之信佛,被人戲稱“糖僧”。沒錢的時候,他想念美食,于是敲下自己的金牙,用來換糖吃。你想想,一個人忍著敲金牙的劇痛,只為換糖吃,可見這人為口腹之虞,他什么罪都能受,什么都能豁出去。
好吃,他便一直吃下去。有一次,好友陳去病買來一包糖炒板栗給女兒吃,他搶上前去和小女孩一道把它吃光。到了夜間,回味板栗覺得好吃,復買一包再吃。吃完還是覺得好吃,再買一包。陳去病等人勸阻無效,一直吃到胃病復發。
詩人柳亞子送他二十個芋頭餅。幾分鐘柳亞子再次回到他的房間,餅就不見了。柳亞子覺得奇怪,蘇曼殊指指腹部,二十個餅悉數收入其中。這次情況更嚴重,已經被二十塊餅撐得他躺在床上直不起腰了。
還有一次,他跟人打賭一頓吃六十個肉包子。吃到五十個的時候,腹部大脹,向上翻白眼。有人勸他別再往下吃了,結果他跟勸他的人打了起來。
當然,蘇曼殊并不是位滿腦腸肥只知道吃的吃貨。他的文藝天分和成就也是今人所不能及,他是位淵博、豐富、有趣的人。有人形容他:時而楚楚長衫,化育學子;時而風度翩翩,詩人才子;時而慷慨激昂,心憂天下;時而身披袈裟,潛心向佛。
他對“吃”,有一種情結。天才而短暫的一生,他留有遺筆以概括:“一切有情,都無掛礙”。
蘇曼殊三十五歲上,死于腸胃病。他的貪吃,幾乎和其才名不相上下。
另一位國學大師黃侃,則癡迷于“喝”。黃侃嗜酒,留日期間,一次大醉,對著樓下小便,澆到章太炎的頭上,兩位狂人竟然因此結為師徒一對。
黃侃在經學、文學、哲學各個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詣,尤其在傳統“小學”的音韻、文字、訓詁方面更有卓越成,人稱他與章太炎為“乾嘉以來小學的集大成者”,“傳統語言文字學的承前啟后人”。當時,坊間流傳許多黃侃狂妄無行之事,酒醉也讓他留下感人的情詩,“便是飄零也感卿”尤顯萬種風情,在酒的慫恿下,據說他有過九次婚姻。其師母湯國梨在《太炎先生軼事簡述》一文中公開表明她看不慣黃侃極不檢點的私生活,“有文無行,為人所不恥”,大概都跟他酒過失德有關。黃侃一醉,便忘乎所以,連當時大儒前輩王闿運老先生也敢罵。而章太炎對這位大弟子身上的各種毛病(尤其是藐視道德的行為)則表示出足夠的寬容和理解,認為黃侃酷似魏晉時代“竹林七賢”中阮籍那樣放蕩不羈的人物,不管他如何玩忽禮法,逃脫責任,畢竟內心是善良的,并非殘忍之徒。
黃侃喝酒,多次喝到吐血,類西晉名士阮籍“飲酒二斗,舉聲一號,吐血數升。”恐怕他多少有點“名士”意識,有刻意為之的跡象,詩酒風流,樂而忘憂。
故他喝酒時很講風度——“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把酒臨風,恃才放曠。
1935年10月5日,49歲的黃侃與友人登高賞菊,把酒持蟹,大醉而歸,吐血半盂而死。他本想50歲后著述,偏偏死在了49歲。
其師章太炎痛惜:“斷送一生唯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