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布里頓-皮爾斯基金會聯同東安格里亞大學獲英國藝術暨人文研究委員會(UK Arts and Humanities Research Council)資助,開始一個名為“Britten Thematic Catalogue”(BTC)的計劃,將愛德華·本杰明·布里頓(Edward Benjamin Britten, 1913年~1976年,英國作曲家、指揮家和鋼琴演奏家)現存的所有作品手稿依照創作年份重新排列并編號,預期于2013年完成,除了95首由布里頓自己親自編號的作品外,所有作品皆會加上以 “BTC” 為首的新編號。
對優秀的業余女高音布里頓夫人來說,她也許并不驚訝她的第4個孩子正好出生于圣塞西莉亞日(11月22日,Saint Cecilla,掌管音樂的主保圣人)。這個名叫愛德華·本杰明·布里頓的孩子9歲就會創作,似乎有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天賦,青少年時期創作的作品中,已經展露出光芒和充滿個性的跳躍節奏。基于兒時印象的旋律創作的芭蕾音樂《普利茅斯鎮》、《幻想四重奏》,無不令人驚艷。布里頓夫人預言說:“他將是繼偉大作曲家‘3B’——巴赫、貝多芬、勃拉姆斯——之后的第4個B。”
秉異與爭議
很多年以后,有人認為布里頓過人的音樂才華是上天賦予的財富。比起布里頓夫人的真知灼見,他們的觀點都沒什么預見性,至多是為布里頓難以令常人理解的音樂才華附庸一個似乎可信、帶些神秘感的出處罷了。生于英國東南洛斯托夫特小鎮(Lowestoft)的這個“男孩”,音樂是他從小的玩伴。
16歲時,布里頓進入皇家音樂學院學習。1934年,年輕的布里頓為英國廣播電臺合唱團(the BBC Singers)寫成《有個男孩誕生了》(A Boy was Born)以及畢業習作《簡單交響曲》(A Simple symphony)。《有個男孩誕生了》自1934年首演以來,一直在著名合唱曲目中占有一席之地。然而,在20世紀30年代,特別是在音樂學院學習的這段時間,像他這樣一位早熟的來自外省的音樂天才的出現,似乎并不值得關注,當然基本對自己音樂技巧的自信,他也不在乎評論界對他作品特殊氣質的批評。過人的天賦和自負,以及與奧登(W. H. Auden)、伊舍伍德(Christopher Isherwood)等左翼知識分子保持的密切聯系,甚至在“左翼劇團”、郵政局電影團和英國廣播公司(BBC)的工作經歷,無疑都是引發某些評論家反感布里頓的緣由,即使是一些忠實的朋友,也對作曲家的新朋友與社會關系持懷疑態度。人們對布里頓音樂之外的指責直到1940年代初因戰爭才停止。
美國夢
1937年,布里頓還認識了男高音彼得·皮爾斯(Peter Pears),后者成為他音樂創作的合作伙伴和親密伙伴,更是布里頓各類型歌唱作品首演的演唱者。1939年,音樂家和彼得·皮爾斯跟隨詩人奧登前往美國。在美國的生活輕松而愉快,他甚至獲得與作曲家科普蘭(Aaronl Copland)見面的機會。
布里頓在美國的創作,后來被稱作“美國風格”。他創作了大量輕歌劇,其中的“合唱小歌劇”《保羅·本揚》(PaulBunyan,1941年)由奧登編劇,體現了美國“夢”的實現和羅斯福“新政”的實施,至今廣受歡迎。然而紐約首演之后,作品就被撤換,事實上它被遺忘了25年之久,但這部作品證明了布里頓的才能:他不僅通曉美國音樂、鄉村音樂、西方音樂和布魯斯等音樂的風格特征,也熟悉諸如庫特·威爾(Kurt Weill)和科拉·波特(Cole Porter)等作曲家的作品。而這些都是當時的英國聽眾所不熟悉、也不屑于了解的。
1942年,布里頓和皮爾斯決定返回英國。留在美國的奧登對布里頓十分擔憂,他給布里頓寫了一封信,在信中提醒布里頓要在有序與混沌、放蕩不羈與正常的傳統習俗之間尋求生活與藝術的平衡:“無論你走到哪里,你都會、或許是永遠會被崇拜你的人所包圍,人們會關照你,以你做的一切事情為榮……你會永遠覺得,只要扮演一個可愛的天才小男孩的角色,建立自己的溫暖愛巢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假如真正想要發揮自己的全部才能,就不得不去吃苦,用完全不同于目前狀態的方式去歷經磨難。”
在布里頓的生活中,除了奧登,還有其他人發表過類似的言論。從表面看起來,布里頓可能已經用一定形式的自我抵制了奧登所謂的他的放蕩不羈,但人們還是能清楚地看到,當他有違正常有序的生活狀態時,創作往往能夠達到最高水平,而這種情感體驗都會自然地在他的聲樂與戲劇音樂中表現出來。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布里頓在堅持傳統和勇于創新之間幾乎一直保持著罕見的平衡狀態,因此他并不被看作是一個背離傳統的人,但這同樣并不妨礙他被視作20世紀歐洲音樂界的核心人物之一。
我的根基在這里
“美國風格”在布里頓回國后戛然而止。歐洲人對布里頓音樂的體驗開始于《米開朗基羅十四行詩》(Michelangelo Sonnets)和為男高音、圓號與弦樂器創作的《英國小夜曲》(English Serenade)。后者是布里頓從美國回到英國之后從事創作的開端。
仿佛一旦離開了美國,他就立刻投身于極富英國特性的世界中,英國的語言令他狂熱不已,他也對本民族的音樂風格堅信不疑,這在去美國之前,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
有大量的事實可以說明布里頓重新發現英國民族根基的重要性,這不僅僅是指布里頓回到了他的歸屬地。當布里頓1941年末在美國因情緒低落而不能夠作曲的時候,此時普塞爾(Henry Purcell,1659~1695,英國作曲家)和伊利莎白時期的音樂激發了他的興趣,英國的語言對他具有多么戲劇化和顯而易見的作用。布里頓對普塞爾歌曲的獨特理解促使他在紐約生活的最后幾個月中就已經開始編配極富個性的民間歌曲了。
《圣誕頌歌儀式》(A Ceremony of Carols)是布里頓在跨越北大西洋返回英國的路上創作的。這部作品被看成是布里頓最真實的英國之音。其中的歌詞是用一個普通的主題來表達一個新的意義。豎琴與男童聲音的奇妙結合,產生出激動人心的音響,其中的幾個舞蹈性樂章頗有普塞爾的魅力。為歌詞所配置的音樂既充滿活力,又貼切而風格鮮明。這部作品展示出一種正式典禮的性質,這一特性也貫穿在布里頓晚期的許多作品中,特別是《圣歌》(Canticles)、60年代創作的教堂寓言劇系列,以及一些能夠用合唱隊的聲部進出來預示戲劇性發展、預示寓言劇中一些典禮場景的精彩過程。
兩首安魂曲
布里頓有兩部安魂交響曲極易在曲名方面引起混淆,通常將注明布里頓的作品20號為《安魂交響曲》,作品60號為《戰爭安魂曲》。《安魂交響曲》是1940年初在美國受托創作,美國有人通過英國文化協會的一個高級文職官員問布里頓是否愿意為某外國王室的一次慶祝大典創作一部交響曲,布里頓聲明只要不要求他進行民族主義的宣傳就無異議。著手寫作后,他才得知這部交響曲將參加日本皇朝建立2600周年的慶祝活動,這使布里頓處境窘迫—此時日本早已發動了侵華戰爭。
布里頓是一個熱烈的和平主義者,他最終選用了“追薦亡人彌撒曲”來作為這部“慶典交響曲”的主題,日本政府居然接受了這部交響曲的提綱及題材。但在完成的手稿送出后不久,就有人轉告布里頓某些方面“出了一點問題”。1940年底,日本政府通過駐倫敦的日本大使向英國發出一份憤怒的抗議書,聲稱英國呈交的是一部根據基督教義和禮拜儀式來污辱日本天皇的作品。
既然日本的委托取消了,于是在次年3月29日,紐約愛樂樂團作了首次公演。另一部《戰爭安魂曲》(Op.60,1961)則在1962年的5月,英國考文垂的圣米迦勒大教堂舉行獻堂式上首次演出了。這首宏大的聲樂作品不僅追思了戰爭中死去的人們,同時也具有極其鮮明的反戰內容。作品所用的歌詞,除了追思彌撒的經文之外,還選用了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陣亡的青年詩人威爾弗雷德·歐文詩集中的9篇詩章。布里頓在總譜里封上引用歐文的詩說:“我的主題是戰爭,以及戰爭的悲痛。詩人所能作的一切在于提出警告,以喚起世人的戒心。”
經歷過大量反對以英語演出歌劇的奇怪言論后,對英語的摯愛使得布里頓決定自行創立“英國歌劇團”(English Opera Group),1948年,他又創辦了著名的“奧爾德堡藝術節”(Aldeburgh Festival),這個音樂節首演了不少布里頓和其它英國作曲家的作品,至今每年6月都會舉行。1957年,布里頓到日本旅行,這個曾與他有過糾葛的國家,并沒有讓他排斥這個民族的音樂,后期的音樂里,也有了東方情調的韻味。也正是這樣的兼蓄,得以讓我們想起布里頓夫人斬釘截鐵的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