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之書法展覽,無論規模大小,但凡舉辦者有點來頭,都要在開幕式之后,不失時機地安排一個“學術研討會”。而研討會的實質,本應是領導嘉賓、專家學者和參展者以及新聞媒體工作人員歡聚一堂,自由民主地對展覽的意義和參展作者的作品展開討論,提出各種實質性的意見和建議,以便促進其不斷提升,繼續健康發展。
然而,事實卻完全不是這樣。中國式的展覽研討會已經完全沾染上了政府工作會議的不良習氣,大多是按照官位大小、身份高低論資排輩,職務最高者先講話,然后以此類推。于是,很多原本對書畫藝術完全不懂或者一知半解的領導干部開始打著官腔煞有介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說了半天,基本上都是一些假大空的泛泛之談,絲毫沒有觸及到學術本體。有的領導一講起來就講個沒完,原本只有兩三個小時的研討會,他一個人差不多就會占去三分之一的時間。頭號領導講完,二號領導、三號領導接著講。基本上延續著頭號領導的“風格”,要么海闊天空,不著邊際,要么套話連篇,一片贊美。與會者當中,雖然不乏真正學術研究者,甚至做了專門的發言準備,但輪到他發言時,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只能三言兩語式地簡單說幾句,就一哄而散了。還有的專家,根本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雖然受邀參加,但最終也只是扮演了一個普通聽眾的角色。
平心而論,領導講話也并非沒有必要,在我國的國情之下,一切藝術活動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和官方緊密相連的。何況,藝術家們如果得到了官方的支持與配合,自然會帶來很多便利。但問題是現在的領導大多不懂藝術,面對藝術研討,也缺乏自知之明和謙讓的風度。或許領導們從另外的角度對展覽及其作者說幾句支持和鼓勵的話,也能從某個方面起到一定的特殊作用。然而,很多領導同志非要不懂裝懂,以主宰一切的口氣對藝術作品及其作者評頭論足,草率地下一番結論。以至于甚至出現“天下第幾”之類的笑話,造成不同程度的混亂和誤導。
中國式的研討會發言和協會的類官方體制是一脈相承的,是否是真正的藝術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份和地位,是手中所擁有的權力。在權力的操控制之下,其他一切都變得慘白無力。藝術只能無奈地依附于權力,在有限的社會空間里生存,甚至要進行痛苦的掙扎……
藝術首先是很個性化的東西,藝術要表達作者的自由心性和審美理想。藝術要把自然、社會和人性當中真善美的東西表現出來,在給人以審美愉悅的同時起到洗滌心靈、陶冶情操和教化社會的特殊功效。然而,如今的藝術,卻在很大程度上被權勢和金錢給污染了。政績工程,歌功頌德。形式主義,到處泛濫。在官商合流的特殊氛圍之下,各種好大喜功的展事、活動不斷。千篇一律,毫無新意。結果是,助長了急功近利思想的滋生和蔓延,書畫界顯得越來越浮躁,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耐不住寂寞。不愿意在書畫本體上去下實實在在的功夫,而是爭先恐后、趨之若鶩般地追逐名利,利用各種便利,綜合運作,從而制造所謂轟動效應。
其實,這種類似于社會運動式的藝術運作機制,表面上看起來十分熱鬧,似乎我國的藝術發展得到了空前的繁榮。但透過表面的喧鬧,我們會發現很多問題:協會領導官員化、藝術創作炫技化、市場營銷庸俗化、藝術教育功利化、學術研究市儈化、藝術宣傳虛假化……為淵驅魚,為叢驅雀,賢士退避,群魔亂舞,造成了各種社會資源的嚴重浪費。
作為藝術界,更應當反對浮夸。政府官員只要做好宏觀上的把握就可以了,不應過多干預藝術活動,更不應以自己對藝術的有限的理解來指手畫腳。藝術要按照藝術本身的規律去發展,而不是按照某個個人的意志去進行。
藝術家固然需要適度的鼓勵與贊美,但過度的迎合與吹捧,只能助長藝術家的惰性和自大心理。迎合與吹捧一旦成為一種普遍現象,藝術家失去了對藝術的真誠,那就與藝術生命的枯萎和凋謝不遠了。
(原載于《美術報》11月16日28版)